第七章 歸去(9)

“別別別……”不顧眼前金星亂冒,彭學文快速向前爬了幾步,一把扯住張松齡的褲腿,“深更半夜地你往哪裏去?!小心被狼吃了你!”

“學文兄,我的大舅哥,請你放手!”張松齡蹲下身,輕輕掰開彭學文的手指,“我跟你道不同,勉強走在一起誰心裏頭都很別扭!還不如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至於狼,倘若遇到了,正好剝了皮換點兒錢路上花!”

說罷,站起身,繼續去收拾馬匹行禮。彭學文卻愛才心切,爬起身,厚著臉皮追上來,再度拉住了他的手臂,“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軸呢?眼下孫連仲手下那些師長、旅長都忙著自尋出路了,你一個小兵胡子跑回去燒哪門子冷灶?別犯倔了!跟我走。一年之內,我保證能讓你升到少尉!”

“噢?!”張松齡詫異地回過頭,滿臉譏笑,“你還有這麽大本事?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現在是什麽軍銜?”

“我,我,我現在就是少尉了!河北站特別行動處少尉,華北鐵血鋤奸團團長!”彭學文被看得心裏發虛,笑了笑,迫不及待地回應,“不過,這次任務完成得不錯,回去之後,至少還能再升一級!”

後半句話,他幾乎是吼著說出,唯恐張松齡不信。誰料後者聞聽之後只是不屑地搖了搖頭,便轉過身去繼續給戰馬上鞍子去了,從始至終,都沒把他這個前程遠大的少尉初見團長當回事情。

見對方如此不識擡舉,彭學文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急沖數步,一把扯住馬韁繩,同時大聲喝到:“張松齡,站住。我以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河北站特別行動處少尉組長的名義,命令你留下來,協助本組對日作戰!”

“我現在的軍銜是中校,彭學文少尉。給我下命令,你好像不夠格!”冷冷地回頭掃了一眼,張松齡淡然回應!

“騰”地一下,彭學文的整張臉羞成了初冬時節的凍柿子。“不可能!你吹牛皮!入伍不到一年時間就升到中校,你以為你是誰呢?!即便是戰區司令長官的親兒子,也不可能這麽快!”

正在帳篷裏休息的四名精銳特工被彭學文的叫嚷聲徹底吵醒,探出半個腦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張松齡,靜待他如何把謊話補圓。

整天幹的都是將腦袋綁在褲腰帶的差事,他們最怕自己消失得無聲無息。因此對國民革命軍內部的軍功計算方式和各種常規和非常規的升遷規定,都了解得非常透徹。無論按哪種規則計算,帳篷外這個急於跟大家拆夥的小黑胖子,都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之內從新兵爬到中校軍銜,除非,除非他是蔣委員長的嫡親子侄!

“你有什麽值得我騙的?!”張松齡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肯停歇,一邊檢查戰馬的肚帶,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去年娘子關戰役之後的立功受獎人員名單,你稍微用些心思就能弄到,那裏邊肯定有我。我的中校軍銜就是那時追贈的,還有一枚勛章。當時上頭以為我已經死了,還專門派了人將撫恤金和勛章送回了我家!”

“原來是追贈的!”彭學文恍然大悟,心裏頭旋即湧起一陣輕松。追贈軍銜的待遇,是專門針對那些以身殉國者而設。張松齡既然沒有死,追贈的中校軍銜自然算不得數。還不至於已經爬到了自己之上,讓自己慚愧,更沒資格違抗自己的命令。

誰料才輕松了不過幾秒鐘,耳畔卻又傳來的張松齡的聲音,平淡而又冰冷,仿佛世間一切虛名都如雲煙過眼,“在此之前,我因為在多次戰鬥中表現還算出色,已經是中尉副連長。這次回去後,即便升不到中校,恐怕一個上尉軍銜也是十拿九穩!你還是沒資格對我發號施令!”

“你——!”彭學文又是惱怒,又是嫉妒,兩只眼睛幾乎冒出火來!“上尉怎麽了?上尉就了不起麽?沒有兵員和彈藥補充,你這個上尉一樣是虛的,連上戰場的機會都未必有!”

“至少不用再理會某些人的指手畫腳!”張松齡笑了笑,飛身跳上大白馬,“請放手,彭少尉。我以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七師特務團中尉副連長的身份,命令不要再無理取鬧!”

“我們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工作人員,直接對總部負責,不接受任何部隊長官的差遣!”彭學文硬著頭皮頂了一句,仰起頭,滿臉祈求,“松齡,小張兄弟,張小胖子!你別再鬧了,剛才算我錯了還不行麽?眼下通緝你的文告貼得到處都是,你既不會易容,又不知道潛入關內的小路在哪兒?萬一路上有什麽閃失,你讓我將來在九泉之下,怎麽還有臉去見薇薇?”

張松齡心裏頭最柔軟處,依舊藏著彭薇薇的影子。被彭雪文無意間戳到了,登時疼得渾身發顫。坐在馬背上僵了好一陣子,才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要搭伴走也可以!但是請你別再拿加入軍統的事情來煩我。象只蒼蠅般沒完沒了,我都快被你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