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戎機(24)

好歹也算得上黑石寨裏頭數得著的大人物,閻福泉即便臉皮再厚也不能躲在婆娘肚皮底下。況且自家婆娘的份量也實在太足了點兒,直壓得他眼冒金星。再躲一會兒,恐怕不待開槍的人殺進來,他已經變成了一張特大號肉餅子。

奮起所有力氣往上一推,將被嚇傻了的婆娘從自己身上掀開,他一邊下地穿鞋,一邊大聲罵道:“號什麽號,不是還沒打到家門口來呢麽?!趕緊幫我穿衣服!我先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行!”婆娘又哭著從背後撲上來,死死抱著他的腰,“我不準你去!咱們家,咱們家菜窖裏頭能藏人,咱倆藏到地窖裏,讓小騷狐狸從外邊……”

“巴掌大個縣城,你就鉆地底下去,也照樣被人給翻出來!”閻福泉反手抽了婆娘一個耳光,大聲咆哮,“杏兒,杏兒,你死沒有。沒死就趕緊過來幫忙!”

“來,來啦!”閻福泉的小老婆杏兒也被嚇得兩腿發軟,扶著墻蹭了進來,跪在地上幫他系鞋帶兒。他的大老婆難得挨了一次打,也立刻恢復了冷靜,一邊幫他往肩膀上掛槍套,一邊抽泣著叮囑,“那,那你自己小心,啊!實在不行,咱們就投,投降。大不了,大不了過後,我讓我爹花錢把你給贖……”

“贖個屁!先弄清楚了誰開槍再說!”閻福泉不耐煩地打斷,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一只腳到了門口,忽然又轉過頭,低聲說道,“你找身破衣服穿上,再把臉抹上灰,蹲灶坑那兒。待會兒萬一真有什麽意外,就沖你這一身肥膘,估計沒人願意綁了你去養著!杏兒,你也往臉上抹點兒灰!老子雖然不指望你守貞,但落到土匪手裏頭,估計不死你也得……”

“那,那你呢!”兩個女人站起身,抽泣著追問。

“你們兩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閻福泉把眼睛一瞪,居然男人味兒十足,“二十裏鋪劉掌櫃的三姑娘,大上個月生了個小子,那是我的種。如果我回不來,拜托你們兩個想法兒給我老閻家留個後!”

說罷,也不管婆娘和姨太太哭鬧不哭鬧,叫上已經提著槍守在門外的兩個心腹衛士,拔腿便走。

才出家門,就看到幾名衣衫破爛的地痞,正在拿木頭撞一間院子的大門。院子的主人則站在門內,一邊呼救,一邊大聲求饒,“楊,楊老蔫,過八月節時,我還給過你兩塊月餅呢!街坊鄰居的,你不能……,救命,救命,楊老蔫搶到我家裏頭來了!”

“給我打!”閻福泉最恨這種渾水摸魚者,掏出王八盒子,就是一梭子彈。他的兩名親信也舉起盒子炮,沖著乞丐頭上亂射。轉眼間,就把正在砸門的幾名暴徒打成了馬蜂窩。

不待院子裏的人出來道謝,閻福泉拎著王八盒子繼續往外邊殺。轉眼來到主街,夜空裏的槍聲越發劇烈。“乒乒乓、乓乓乓……”仿佛炒豆子一般,此起彼伏。被驚醒的保安隊員和留守軍營的日本兵則紛紛拎著武器,沒頭蒼蠅一般四下亂竄。見到任何可疑目標都先開上幾槍再說!也甭管目標是人還是家畜,到底跟其他地方的槍聲有沒有關聯。

有幾處臨街的房子已經起了火,不知道是混進城裏的敵人所放,還是到處亂竄的地痞流氓所放。反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也不可能為店鋪的主人去主持公道。而那些平時露宿街頭的乞丐們,則象過節一般沖進著火的屋子,見到值錢的東西就往自己懷裏頭揣。臨走前還要將屋子裏一些不易搬動或不太值錢的東西也給點燃了,以確保將來屋子的主人沒法追贓。

借助跳動的火光,閻福泉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保安隊員身影。拔出日本造的王八盒子朝天開了一槍,他大聲喊道:“羅鍋,小白狼、吳大孬,你們幾個在幹什麽?!”

“你管老子!”幾個正在趁火打劫的保安隊員被嚇了一跳,本能地調轉槍口。待看到閻福泉和他身邊拎著盒子炮虎視眈眈的兩名心腹衛士,又嚇得趕緊把槍口壓低,七嘴八舌地解釋,“我們,我們正在抓賊!”

“對,對,有賊跑進鋪子裏去了,搶了東西不算,還到處放火!”

“我們,我們幾個看到有賊在放火,救,救過來抓,抓賊!”

“我看你們幾個才是賊!”閻福泉用王八盒子在幾名保安隊員的腦門上點了點,厲聲呵斥。人贓俱獲,這幾個缺德家夥瞎話編得實在太沒水平。但是,他卻知道這當口自己絕對不能深究,“還不趕緊我一起上城墻,等土匪殺進來,搶到多少錢你們也沒命去花!”

“唉,唉!”幾個保安隊員平素被閻福泉收拾怕了,一時間,居然不敢反抗。乖乖地丟下手裏的贓物,跟著他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城墻方向走去。

沿途又碰見好幾波到處亂竄的保安隊員,都被閻福泉給認了出來,用王八盒子逼著一道去守城。轉眼之間,整個隊伍就膨脹到了二十幾號,戰鬥力絕對不可小視。端著槍大呼小叫地從街道上走過去,將一些準備發戰亂財的地痞流氓們嚇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