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戎機(29)

“乒——”槍聲在空曠的原野中,隨風傳出老遠。

整個營地裏頭的大小鬼子都被槍聲驚醒。從帳篷裏鉆出來,呆呆地看向藤田純二的指揮部。從指揮部裏沖出來的藤田純二親信,則直接包圍了安放著電台的帳篷。不由分說將裏邊的其余三名報務員捆翻在地,脫掉襪子塞住了嘴巴。

“藤田長官瘋了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軍官和士兵們越看越覺得滿頭霧水,用探詢的目光互相交流,卻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片迷茫。

好在藤田純二並沒打算讓他們迷茫太久,走到指揮部門口,直接給出了答案,“報務組長小松之助是赤色分子,試圖利用職務便利向中國人通風報信。我剛剛依照戰時法規處置了他,為了避免意外,先將他手下的組員也都監控起來,待返回黑石寨後再逐一鑒別是否也已經赤化!”

“嗚嗚,嗚嗚,嗚嗚……”三名倒黴的報務員拼命搖頭,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為自己辯解。

一眾鬼子軍官則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小松之助是日本共產黨,那豈不是意味著這場行動早就落入了喇嘛溝遊擊隊的耳朵中?!那樣的話,大夥繼續前往喇嘛溝,還能收到什麽效果?恐怕非但抓不住紅胡子,弄不好,還會一腳踏進對方的陷阱,連平安撤回黑石寨的機會都剩不下!

但是,如果本次行動早就已經被喇嘛溝方面知曉,那入雲龍和張松齡兩個,這幾天來又何必跟大夥糾纏不休。稍作攔阻之後,早一點兒放車隊過去就行了,反正也傷不到喇嘛溝遊擊隊分毫?!

還有,報務組長小松是共產黨的消息,到底是誰通知給藤田長官的?要知道,此地既沒有電話線與關東軍本部相連,最近兩天也沒有任何信使騎著馬追趕上來。唯一能與後方聯系的只有電台,而小松之助恰恰是電台組長,除非被夜風吹爛了腦瓜仁兒,否則,他又怎麽會把足以至自己於死地的電文親手交給藤田長官?!

還有,就算小松之助是赤色分子,並且身份已經被藤田長官識破。按照帝國的軍法,也應該將他抓起來送上軍事法庭審判,而不是直接叫到指揮部裏邊槍斃!除非他當時正拿著武器試圖劫持上司,或者正在進行一場足以改變戰役結果的行動!以報務組長小松那單弱的小身板兒,怎麽有這兩種可能?

疑點太多了,幾乎稍有些腦子的人,都能隨便找出一大堆。然而看到藤田純二那已經扭曲得不成人樣的面孔,所有心存狐疑的軍官和士兵都選擇了沉默。

藤田純二自己也知道臨時編造的謊言根本站不住腳,皺了皺眉頭,咬牙切齒的補充,“為了避免共產分子接到小松的警報,我決定,從現在起,不管任何外部幹擾,連夜撲向喇嘛溝!大夥立刻著手準備,十分鐘後,全體出發!”

“連夜撲向喇嘛溝?”“不管任何外部幹擾!”“只給十分鐘時間做準備?”鬼子軍官和士兵們哭喪臉,大眼兒瞪小眼兒。早知道要這樣,大夥跟入雲龍和張松齡等人較什麽勁兒?!有在他們幾人身上耽誤的時間,隊伍早就攻進赤色分子的老巢去了!何必天天在河邊風餐露宿,還要隨時承受被冷槍爆頭的風險?!

只是這些抱怨,他們僅僅能在肚子裏想,誰也沒勇氣當眾喊出來。小松之助的屍體就在指揮部門口擺著,整個後腦勺子都打沒了,血和腦漿流得滿地都是。如果有誰不開眼繼續冒犯藤田長官的虎威,弄不好,他就是下一個小松之助。雖然過後關東軍本部那邊可能會追究藤田長官的濫殺之責,可被打爛的腦袋卻不能重新修補完整,已經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從地下鉆出來!

迫於藤田純二的淫威,鬼子們拖著疲敝的身體,在十分鐘之後繼續上路。這回,他們沒有刻意放慢速度以便對付入雲龍和張松齡兩個的冷槍,而是不顧一切地直接撲向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喇嘛溝。

轟鳴的汽車馬達聲在毫無遮擋的草原上傳得極遠。很快,就將張松齡和趙天龍等人吵醒。發現小鬼子準備孤注一擲,趙天龍等人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迅速收拾好馬匹,沿著鬼子們留下的馬蹄印兒和汽車印兒,遙遙地追了上去。

這回一直追到天光大亮,都沒遇到鬼子的反擊。眼看著喇嘛溝遊擊隊的總部已經遙遙在望,趙天龍終於按耐不住性子,用手向幾個受傷的小遊擊隊員指了指,大聲命令,“張兄弟,他們幾個都交給你了!咱老趙是遊擊隊的人,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鬼子到自己家門口撒野!”

說罷,不給張松齡攔阻機會,一催黃驃馬,直撲鬼子車隊。

晨風吹開他的外套,露出捆在腰間的一打手榴彈。每一顆的蓋子都已經擰開,白色引火線絞於一起,露出數寸多長,隨時都可以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