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劍(4)

看著那架著傷員的筆挺背影,張松齡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這個背影與他記憶中的某個人很像,但又不完全一致。那個人的背影剛毅、高大,卻總帶著一股子不容於世的孤獨。而紅胡子的背影,則無論何時何地都沐浴著陽光。

他欣賞這個背影。不同於他所熟悉的任何八路軍幹部,也不同於他聽說過和想象中的任何共產黨人。結實,可靠,又激情四射。快速追了幾步,張松齡也學著紅胡子的模樣,將一名傷員架上了自己的肩膀,“小心些,別抻著傷口。你的馬在哪兒?我扶你過去!”

“不,不用!”憨厚的傷員不願意給他添麻煩,掙紮著回應,“我自己能走,你,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第一天來就伺候……”

“你再說我是客人,我就跟你急!”張松齡瞪了對方一眼,大聲打斷,“咱們王隊長都沒拿我當客人看,你跟我見什麽外啊!趕緊著,老子還得去扶別人呢!”

傷員被他的話給噎住了,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指向自己的坐騎。張松齡慢慢扶著他蹭了過去,慢慢將其攙上馬鞍。才松開手,對方的身體就猛地晃了晃,差點兒一頭從馬背上摔將下來。

“小心點兒!”還好張松齡手疾眼快,搶在傷員掉到地上之前,再度將其扛住。對方則鬧了個滿臉通紅,喘息了半晌,才訕訕地解釋道:“我,我剛才只是不小心。你,你再幫我一下,這回我肯定不會再掉下來!”

“等等,讓我想想別的辦法!”張松齡搖搖頭,拒絕了傷員的請求。對方失血有點多,即便勉強在馬鞍上坐穩,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而此地距離遊擊隊總部至少還有小半天路程,傷員即便再咬緊牙關也不可能堅持到終點。

其他正在照顧彩號的遊擊隊員們顯然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習慣性地紛紛將目光轉向紅胡子,朝自家隊長求救。紅胡子心裏也很著急,攤開雙手,大聲說道:“看我幹什麽,還不趕緊去砍樹做擔架?!做好後拿繩子拴在兩匹馬中間,怎麽也比用手擡著輕松一些!”

“倒不如用汽車,反正咱們也得把汽車整回老營去!”趙天龍恰恰扶著一名傷員走過來,聽到紅胡子的話,順口提議。

“車要是沒壞,早被小鬼子開著跑了,哪還輪得到咱們?!況且咱們這些人裏頭,也沒人會擺弄方向盤!”紅胡子愣了愣,悻然回應。話音未落,又迅速擡起手,狠狠給自己腦門子來了一巴掌,“我可真快笨死了,剛才自己還說要拿馬拉著汽車走呢,這功夫又找什麽司機?!來人,把傷員都給我擡汽車上去,把彈藥箱子和迫擊炮也給我搬上去。趙隊長,你最熟悉馬性,負責在前面趕車。老呂,帶幾個人在後邊推。小張跟我兩個坐駕駛樓,一起研究怎麽拐彎!我就不信了,咱們這麽多大活人,還伺候不了一堆鐵疙瘩!”

“呵呵呵……”被自家隊長滑稽的舉止逗得哈哈大笑。沒有負傷和傷勢不太重遊擊隊員們紛紛擡起重彩號,將他們和繳獲來的槍支彈藥一道,小心翼翼地擺進了汽車的貨廂。趙天龍憑借經驗從繳獲的戰馬裏頭挑出了八匹看起來最溫順的,組織人手拿繩索將它們分前後兩排綁在了車頭前。副隊長呂風則帶領所有身上沒傷的隊員站在了汽車後,用雙手緊緊頂住車廂板。

“都準備好沒有!”紅胡子從駕駛室裏頭探出半個身子,向所有人發出詢問。

“好了!”遊擊隊員們齊聲回應,心情因為即將開始的新鮮嘗試而變得極為興奮。對於他們來說,這輛因為失去動力而被鬼子丟在戰場上的汽車絕對是一件稀罕事物。甭說坐在上面,哪怕是拿手摸上一摸,都算開了洋葷。

“準備好了那就聽我的命令!”紅胡子的興奮勁頭不亞於任何人,單手把著車門,另外一只手高高地舉起,“一、二、三!”

“一、二、三!”“駕!”“走勒!”隨著整齊的號子聲,人和馬一起發力。最外側只有一層薄鐵皮殼子的汽車顫了顫,晃晃悠悠向前移動。轉眼之間,就被拉出了四、五十米。

“趙隊長,稍微悠著點兒!前邊的路上草太多,馬蹄容易打滑!”半個身體露在駕駛室外邊的紅胡子揮舞手臂,大聲指揮,“老呂,你們不用推了。這玩意兒比咱們想象得輕多了!喂喂,車廂裏頭的那幾個,給我老實兒躺好,不準把著廂板子往外看!說你呢,趕緊給我躺回去!小張,小張,方向盤把穩點兒。別老畫之字行不行,再畫,咱們就都掉河裏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點到名字的人笑著,鬧著,手忙腳亂地聽從指揮。其他遊擊隊員則跳上坐騎,趕著繳獲來的戰馬跟在了“八馬力”的汽車之後。一邊走,一邊扯開嗓子向車廂裏頭的傷員詢問,“嗨,老張,開洋葷的滋味如何,有沒有騰雲駕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