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橫(4)

不讓幫過自己的人吃虧,這是紅胡子做事的一貫原則。雖然他現在並沒有能力給彭學文以補償,但是既然他說了要想辦法給,就一定會努力去做。對此,張松齡一直深信不疑,雖然他跟紅胡子交往的時間並沒多久。

“你在讀書時就加入共產黨,是麽?”來自軍統局的老余對張松齡的反應非常不解,在路上找了個跟後者單獨相處的機會,低聲詢問。

“沒有啊!”張松齡被問得莫名其妙,側轉頭,詫異地看著老余的眼睛,“彭學文沒跟你說起過麽,當年我差一點兒就跟他一道去了南京!之後受了漢奸的伏擊,逃命時跟他走散了,才陰差陽錯地加入了老二十六路!”

關於自己與張松齡之間的過往,彭學文的確跟幾個心腹手下都交代過。此刻再次被張松齡親口證實,老余當然不會懷疑其中有假。想了想,又繼續追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加入的共產黨?在二十六路時,還是在山中養傷的時候?”

“沒有啊,你怎麽一直以為我是共產黨呢。我根本就沒加入!”張松齡搖了搖頭,回答得非常坦誠,“我對共產黨的理念一點兒都不了解,怎麽可能加入他們?!況且二十六路當年跟共產黨打得你死我活,怎麽可能容忍隊伍裏有共產黨人活動。倒是國民黨,本來馮安邦師長說要領我入門的,後來仗打得太忙,沒等他騰出功夫來,我已經住進了野戰醫院,然後就跟大部隊失散了!”

這個細節,老余倒是第一次聽說。想想張松齡在老二十六路軍那飛機一般的升遷速度,有一個將軍做他加入國民黨的領路人也並非沒有可能。然而,這就讓他愈發無法理解張松齡對紅胡子的信任了,雙方既沒有共同的信仰,也沒有共同的利益。甚至連彼此間的生活閱歷也大相徑庭。在他看來,象張松齡這種讀過很多書,家底又算得上豐厚的人,應該對紅胡子不屑一顧才對,怎麽會才匆匆見了幾次面,就飛蛾撲火般追隨其左右?!

“那為啥他說什麽你都信?!”想想自己剛才親眼所見的遊擊隊形象,質問的話從老余嘴裏脫口而出。總計還不到一個連的兵力,其中還有不少是輕傷員。還說要幫彭專員在此地站穩腳跟呢,他拿什麽幫,用嘴吹麽?手裏沒有點真金白銀,誰肯聽他信口開河?!

“原來你剛才都聽見了?!”張松齡終於明白了對方在懷疑什麽,忍不住搖頭而笑,“你耳朵可真夠靈的,離著那麽老遠都能聽得見!”

“我最初是搞電訊監聽出身,耳朵不靈能行麽?!況且剛才你們兩個說話的聲音那麽大,我想聽不見都不容易!”軍統老余被說得臉色一紅,梗著脖子自辯。

“好在我剛才沒說你們彭專員的壞話!”張松齡笑了笑,沒繼續在被偷聽的事情上糾纏,“實話跟你說了吧,在見到紅胡子之前,我曾經跟很多共產黨人打過交道。但沒有任何一個,讓我對他象對紅胡子這樣佩服。至於加入遊擊隊的事情,也是因為這裏的隊長是紅胡子,而不是因為我有什麽特別的信仰。實際上,到現在為止,我對共產黨的那套理念,依舊一無所知!”

“這……”老余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說話了。他還是無法理解張松齡的選擇,但是他卻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仿佛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只要將其捅破,就能看清楚對面的全部。不但可以解釋張松齡為什麽放著好好的中校軍官不做,卻跑到塞外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投奔共產黨遊擊隊。甚至連國民黨最近一段時間在民間的聲望被共產黨越拉越遠的原因,都能揭示得一清二楚。

但是,這層窗戶紙卻堅韌無比,讓他無論費多大力氣捉摸,短時間內,都無法將其參透。

參不透,是說明付出的努力還不夠。作為軍統局北平站內一名非常有上進心和責任心的骨幹,書卷氣很濃的老余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夠親手捅開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而在此之前,與共產黨的人做多角度、全方位接觸,就是必要的積累過程。其中包括深入到對方的基層,充分探索每一處細節。

報著深入了解未來對手的目的,老余在遊擊隊的營地足足逗留了三天。到了第四天頭上,才當著副大隊長呂風和張松齡兩個人的面兒,將原本破壞得就不十分嚴重的野戰電台重新修好。並且手把手地指點張松齡,以事先約定的簡單商用密碼,向黑石寨發送了第一串電波,“這裏是喇嘛溝遊擊隊,我部已經星夜馳援貴部,請介紹城外敵軍情況!”

“這裏是國民革命軍第二百一十一旅獨立營,貴部馳援兵馬已經到達城外,駐紮於大煙墩。敵軍剛剛渡過大黃水,距離黑石寨還有一天一夜路程,具體規模尚在偵查中!”很快,黑石寨便發回了響應電文,惹得電台周圍看熱鬧的遊擊隊員們暴發出一片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