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春(7)

饒是白音小王爺家中號稱金磚鋪地,也沒見過如此漂亮的東西。把每一種顏色的“水晶”顆粒都陸續抓了一把在手裏,對著陽光看了又看,直到兩只眼睛裏都被曬出淚水來了,才戀戀不舍地將最後一把“水晶”放回粗布口袋內,搖搖頭,嘆息著感慨:“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誰能想得到,壩上那邊用來鋪路的鹽沙子,居然也有這麽漂亮的時候!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拿清水洗出來的麽?”

“那是小胖子家的祖傳之秘,你最好少打聽!”趙天龍終於又扳回了一局,橫了小王爺白音一眼,不悅地呵斥。

這年頭的祖傳秘方,還不像後世一樣爛得滿大街都是。所以白音聞聽此言,臉色立刻就紅了起來。雙手抱在胸前向張松齡拱了拱,訕笑著賠罪,“唐突了,唐突了!我不是想打聽張兄弟的祖傳秘方,我是奇怪,你把鹽粒弄得這麽漂亮幹什麽?如果還是用來炒菜,就太暴殄天物了吧!”

“嘿!還世襲的王爺呢,原來見識也就這樣!”趙天龍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小王爺白音沒安著好心,聳聳肩,繼續冷嘲熱諷。

張松齡對白音的印象倒沒有那麽差,特別是得知此人曾經主動向去年被困在黑石寨內的晉綏軍獨立營放水之後,心中愈發覺得此人還沒有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笑了笑,低聲回應,“白音小王爺果然見多識廣,除了最大那袋子珍珠鹽之外,其他幾個小袋子裏頭的彩色鹽粒,肯定不是用來吃的。您再仔細聞聞鹽上面的味道,就應該猜出它們可以用來幹什麽了!”

“是麽?!”白音好奇地反問,迅速抓起一把淡粉色的鹽晶,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幽幽的花香,立刻順著鼻孔沖進了他的腦門,整個人登時變得輕飄飄的,仿佛置身於一片花海中隨波起伏。稍微愣了片刻,他又抓起一把橙黃色的鹽晶,放在鼻子前仔細感受,卻是另外一種甜絲絲的溫柔香氣,宛若剝開的蜜橘瓣兒,令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潤濕了嘴角。

淡藍色,玫瑰色、翠綠色、深紫色,每一種鹽晶,都帶著一股獨特的香氣。不太濃,卻有著極強的附著力,即便放下很久,手指間還纏繞著淡淡的余韻!

“怎麽樣?猜出是幹什麽的來了麽?都提示到這種地步了,再猜不出來,你也太沒用了吧!”見白音如同癮君子一般抓著彩色的鹽晶嗅個沒完沒了,趙天龍忍不住低聲奚落。

“應該,應該跟,跟東洋人的香胰子一樣,是用來洗臉用的吧。我不太確定,但肯定不是用來炒菜吃的!”小王爺白音難得謙虛了一次,皺著眉頭,以極低的聲音回應。(注1)

“還念念不忘你的東洋主子!小鬼子的爛胰子哪能跟這比!”趙天龍聳了聳肩,繼續冷笑。“這是西洋人用的香鹽,專門給貴族女人洗澡用的。哈爾濱城裏的那些西洋娘們為什麽長得那麽白凈,全是靠了這東西!”

“真的?!”白音的眼珠子立刻瞪得老圓,望著一袋袋散發著幽香的彩色鹽晶,仿佛看著一袋袋金子在向自己招手。哈爾濱城他曾經跑去遊覽過,對城裏邊那些坐著敞篷馬車招搖過市的白俄女人印象極深。雖然皮膚上的汗毛看起來太重了些,但那膚色,卻是真的白得晃眼。白得像剛剛開封的定窯白瓷一般,令人看上一眼,就恨不得立刻買回家中,收藏起來仔細把玩。

“當然,要不你買幾袋子回家去試試。持續用上三年,保證出門後會被人直接人販子抓去當兔兒爺!”趙天龍搖頭晃腦,滿嘴跑舌頭。(注2)

“龍哥,你別再逗他了!”張松齡為人比趙天龍“厚道”,擺擺手,笑著打斷。“效果不會像龍哥說得那樣明顯,但西洋人在很早以前,的確就已經開始用浴鹽洗澡了。這東西可以讓皮膚變得細膩滑嫩,也能防止夏天時的汗臭和騎馬時的腳臭味兒!還能像香水那樣讓皮膚散發不同的味道。如果你去天津衛的法國人租界,肯定能買到純正的西洋貨。”

“噢,原來這就是浴鹽,我曾經聽人說起來過,卻一直沒機會見到它!”白音立刻做恍然大悟狀,抓起幾顆粉紅色的鹽晶,一邊慢慢把玩,一邊笑著詢價,“不知道這東西是個怎麽賣法,如果價錢合適的話,我倒想先每樣買一些回去給家裏的表姐表妹們試試新鮮!”

“現在是試銷階段,暫時定在每斤三塊大洋吧!”張松齡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外人靠近,笑著報出一個價格。

“三塊!!”小王爺白音嚇了一跳,差點直接把手裏的鹽晶丟在地上,“這麽貴,你可真夠狠的。恐怕西洋人賣的,也達不到這種價格吧!”

“那得看牌子!”張松齡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質問黑心了,絲毫沒有覺得驚詫。笑了笑,低聲解釋道:“如果是那些沒有牌子的散裝貨,一般也就這個價錢。若是一些法國來的大牌子,三塊錢也就能買盒一兩裝的。咱們遊擊隊自己產的雖然不像法國大牌子那樣有名氣,但裏邊添加的都是純天然的中草藥,不僅對身體無害,並且能使得香味更持久。不像那些沒有档次的西洋雜牌,拿染布的東西隨便往裏頭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