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逆流(4)

“你看看身邊的共產黨人啥樣,就會知道共產黨啥樣!”這恐怕是張松齡這輩子,聽到過最為直接,同時卻又最為深刻的道理。他接觸到的共產黨人不多,呂風,大周,紅胡子,如果把當年在娘子關的遊擊隊吳隊長也算在內的話,能在腦海裏頭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十來個。他接觸到的國民黨員也不多!老苟團長、小石頭、李營長,再加上黃樵松、馮安邦,能在腦海裏頭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僅僅只有十來個!這些人盡管信仰不同,盡管身上有著這樣那樣缺點,卻毫無疑問都是響當當的好漢子!這些人身上都蘊含著炎黃子孫骨子裏最傳統,最堅韌的品質,越是在危難時刻,越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一時間,十幾條偉岸的身影,交替從他眼前閃過。讓他的思維愈發感覺混亂不堪。刨除個人信仰這個因素不談,他很難區別出這十幾個之間到底誰高誰下。大周的沉默與勇悍,像極了當年的小石頭。呂副大隊長的吝嗇與溫吞,無異於當年的廖連長。至於紅胡子和老苟團長,更是平分秋色。都是一樣的包容大度,一樣慷慨豪邁,一樣的足智多謀,敢打敢拼。如果兩人能在同一個戰壕裏頭共事的話,張松齡相信紅胡子和老苟肯定會惺惺相惜,甚至會毫不猶豫地結成異性兄弟。只可惜,老苟團長已經走了,走得是那樣的決絕,那樣的委屈!

“老苟兄弟,你冤枉黃某了!”下一刻,張松齡眼前又閃過第二戰區黃副司令長官那張彌勒佛的面孔,“事實上,黃某只是個傳令的而已。你就是把官司打到蔣總裁面前去,黃某也跟你們特務團全軍覆沒的事情,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砰!”屋門被人從外邊用力推開,晚風忽地一下卷進來,沖碎回憶中的整個世界。張松齡憤怒地回過頭,看見從軍分區派下來的電信組長小吳舉著一份電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啊!”沒想到這麽晚了紅胡子的房間內還有人,電信組長小吳愣了愣,趕緊停住腳步,重新給紅胡子敬禮,“報告王隊,察北軍分區發來電報!我剛剛翻譯完畢,怕耽誤了你的事,所以就趕緊給您送了過來!”

“念!”紅胡子不滿地看了小吳一眼,沉聲命令。

“是!”電信組長小吳答應一聲,卻遲遲沒有執行。作為從軍分區充實到地方部隊的骨幹力量,除了報務工作之外,他同時還肩負著一部分保衛部門的使命。而紅胡子在接收上級電報時,絲毫不回避張松齡這個非黨員,無疑嚴重違反了保密原則,不由得他不想辦法提醒一二。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張松齡理解地笑了笑,拿起共產主義者宣言,主動向紅胡子告辭。

“別走!我現在身邊正缺一個參謀!你讀書多,就暫時先兼下來!”紅胡子一把拉住了他,笑著命令。然後將目光再度轉向電信組長小吳,大聲補充,“以後軍分區的電報,中隊長以上幹部,都可以閱讀。如果我不在隊部,就先給他們看,免得反應不及時,耽擱了上級領導布置的任務!”

“嗯——是!”通信組長小吳知道王隊長這是在提醒自己,遲疑了片刻,小聲答應。喇嘛溝遊擊隊裏頭這些違反組織原則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向上級部門反應的。但今天卻沒必要非讓王隊長下不來台。反正手中這份電報只是最近一段時間的敵情動向通報,即便泄漏出去,也給遊擊隊造不成什麽實質性傷害。

想到這兒,通信組長小吳清清嗓子,大聲朗讀:“由於三八年下半年我軍在敵後的隊伍不斷發展壯大,日寇不得不暫時放緩了南進腳步。日前,華北、晉綏和察哈爾等地的日軍,都陸續接到了‘肅正’任務,把進攻的重點目標,對準了八路軍遊擊隊和各抗日根據地。所以,軍分區鄭重提醒,各地方部隊一定要提高警惕,嚴防日寇和偽軍憑借先進的交通工具,對我軍進行閃電偷襲。各項情報工作,一定要落在實處。外派的偵查人員,也要……”

電文不長,主要是針對日寇和偽軍最新動向,做出的預防性戰術指導。但執筆撰寫電文的人,無疑是個行家裏手。所提出的幾項預防性措施,如在日寇盤踞的城市裏多設眼線,在交通要道上挖掘阻止汽車前進的陷阱,收買偽軍當中良心未泯者為遊擊隊提供情報等等,可行性都非常高。甚至能讓接到電報的地方部隊,無須再過多的耗費精神,就可以照方抓藥。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張隊長留下,咱兩個先商量商量該如何根據上級指示開展下一步的工作!”紅胡子卻不是一個喜歡照方抓藥的人,聽完了電報,笑著對自己的通信組長命令。

“嗯——是!”通信組長小吳又猶豫了一下,回答聲音裏已經透出了不願掩飾的憤怒。自己是晉察冀軍區派到察北軍分區,又再度從察北軍分區充實到地方的骨幹人才,雖然沒親自參加過一線戰鬥,但至少軍區總部那邊接受過系統的遊擊戰爭培訓。並且在學校讀書期間就已經是共產黨員。但是遊擊隊王大隊長,卻只拿自己當一個普通的電信技術人員來用。相反,比自己年青好幾歲的張松齡,卻被當成了大隊長的左膀右臂,經常被委以重任,盡管此人連共產黨員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