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誓言(4)

他的刀掛在馬鞍下,他的盒子炮也掛在那,就這樣整個人赤手空拳,笑呵呵地迎了上來,仿佛對面騎在馬背上的是自己就別重逢的親兄弟。這個熱情得有些出格的舉動,無疑再一次超出了周黑碳的意料,整個人差點沒僵在馬鞍子上,直到眼睛裏已經能看到入雲龍臉上深深隱藏著的驕傲,才像受了刺激一般朝子身後的衛兵們喊道,“都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我下馬!難道等著紅胡子親自出來為你們拉韁繩麽?!”

“是!”不小心受了無妄之災的警衛們委委屈屈地答應了一聲,紛紛蹁腿兒從馬背上跳下來,在距離周黑碳兩米遠的左右兩側位置整隊成列。仿佛要跟張松齡所帶的遊擊隊戰士較勁兒一般,個個都將身體挺的筆直。

借著呵斥手下的機會,周黑碳臉上也迅速堆起一團微笑。一邊跳下馬背快步迎向趙天龍,一邊在嘴裏大聲打著哈哈:“哎呀,龍哥,你這是太客氣了,咱們兄弟誰跟誰啊,還用擺這陣仗迎接麽?”

“應該的,應該的,交情歸交情,應該的禮數卻不能少。再說,黑子你現在也不比從前了,堂堂政府軍大營長,卻不顧身份頂風冒雪來看我這老朋友,我要是一點兒表示都沒有,還算事麽?”趙天龍一把將周黑碳拉入懷中,狠狠抱了抱,熱烈歡迎。

周黑碳被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但是更令他堵得難受的,卻是趙天龍話語裏邊冷冰冰的尊敬。二人以前雖然一見面總免不了唇槍舌劍,但那都屬於好朋友之間的感情交流,彼此之間並沒什麽真正的隔閡。而現在,趙天龍的禮貌卻如同冰塊一樣,橫亙在了兩個人之間,雖然此刻兩人的胳膊都緊緊抱著對方的肩膀。

“龍哥,你再這樣說,我可真生氣了!”周黑碳用力掙紮了一下,從趙天龍的懷抱中脫身出來,皺著眉頭抗議。

“別,可真別!我今天特地在紅隊面前請了將令出來接你,如果你連遊擊隊的大門都不進轉身就走的話,你讓入雲龍這張臉往哪擱!上馬,上馬,上馬,紅隊他們這會兒估計把酒都燙上了,咱們哥倆回去好好喝幾碗!”趙天龍甭看先前跟張松齡商量的挺好,真正開始執行時,心裏卻也覺得說不出得別扭。僵硬地堆著假笑,摟緊周黑碳的肩膀,將他朝戰馬旁邊推。

周黑碳憋得兩眼冒火,偏偏心裏頭裝著事情,不能現在就將臉撕破。只好喘著粗氣重新跳上了坐騎,臨催動戰馬前,卻又突然計上心來,聳聳肩膀,冷笑著說道:“酒我今天肯定是要跟你喝上一頓的,不過,我身後可不止眼前這幾十個人。還有兩百多弟兄在後邊的,都敞開了肚子喝,你入雲龍招待得起麽?”

“既然來了,就都是朋友!”趙天龍裝得太難受,索性不裝了。雙手抱在胸前,沖著周黑碳身後的警衛大咧咧地作揖,“咱遊擊隊雖然窮,幾百斤酒還是供得起的。都裏邊請,趕緊營地裏邊請。待會兒我們紅隊會親自舉杯,給大夥接風洗塵!”

這一下,效果居然比先前裝腔作勢還要好。周黑碳身邊的警衛們雖然個個軍裝筆挺,骨子裏的江湖氣卻依舊沒能完全脫除。見入雲龍居然折節向自己作揖,連忙收起架勢,在馬背上抱拳相還。“不敢,不敢,哪敢勞動龍爺和紅爺!”“折殺了,折殺了,龍爺您真的折殺我們了!”

一片客套聲中,周黑碳悄悄地皺了下眉頭,催動坐騎,緩緩走向帶隊迎接自己的張松齡。從雙方碰面到現在,一直是趙天龍出面招呼他,張松齡和他身邊的兩小隊騎兵,就像被風雪凍僵了般,保持著敬禮的姿勢一動未動。這讓他心裏覺得非常別扭,同時又覺得好生羨慕。同樣是當兵的,人家張松齡帶出來的這些就像木頭做的人偶一般,上司要怎麽動就怎麽動,從來不會自己擅作主張。而自己身邊的那些笨家夥,才裝了一小會兒人樣就裝不下去了,居然敢當著自己這個營長的面兒,跟趙天龍噓寒問暖了起來。就好像他們還是一群快意恩仇的江湖馬賊,根本沒受過任何正規訓練一般。

帶著幾分較勁兒的心思,周黑炭也將套著黑皮手套的雙手抱在了胸前,大笑著朝張松齡和他身體兩側列隊的遊擊隊員們致意,“哎呀,這大冷天的,可真辛苦弟兄們了!張老弟,你也真是,出來接我就接我了,何必搞這麽大陣仗?!”

沒有人回應他的問候,遊擊隊員們依舊穩穩地將馬刀舉在胸前,刀尖與鼻尖持平,用目光向遠道而來的貴賓致敬。人和馬都沉穩如山,任外邊多大的風暴都無法吹動分毫。

周黑碳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臉上,繼續向前走也不是,停下來等著入雲龍幫忙解圍也不是,一時間,從頭到腳寫滿了尷尬。

“禮畢!”直到周黑碳的臉的笑疼了,耳畔終於傳來了張松齡的大喝。緊跟著,眾遊擊戰士齊刷刷將哥薩克軍刀壓低,沖著周黑碳的腳邊用力指了兩指,然後才用統一的步調插回了馬鞍下,挺著胸等待自家隊長的下一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