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光(4)

“能不能給我看看你們小組的其他部分作業?!”緊盯著張松齡小組的火炮運用方案看了一會兒,大隊長陳輝擡起頭,用商量地口吻要求。

“行!”張松齡很幹脆地打開書包,從裏邊掏出一大本裝訂整齊的草紙,“都在上面了!你可以帶回去看,明天早晨上政治課時還我!”

“我就在這兒看!”大隊長陳輝迫不及待地將草紙本兒接過來,然後又迅速打開自己的書包,“我們小組的全部指揮方案都在這裏。你們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拿去參考!”

“好!”張松齡也不客氣,抓起陳輝的書包,從裏邊掏出一疊疊寫滿字跡的草紙。周圍的組員們也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幾疊草紙瓜分幹凈。借著傍晚粉紅色日光,認認真真地翻看了起來。

凡是進入第一、第二兩個軍事大隊深造的學員,通常都來自對日作戰的前線。或者為八路軍的基層幹部,或者為某支遊擊隊的指揮核心。單獨拉出任何一個人,對戰鬥指揮都不會陌生。大夥對著兩個小組的作戰方案仔細琢磨,很快就發現了更多的差別。有些地方,甚至采用了截然相反的兩種辦法,充分體現出了兩個小組對戰爭藝術理解的不同。

非但在炮兵的運用方面,陳輝所在小組和張松齡所在小組,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案。在,兩個小組在進攻組織,火力分配、士兵配合等細節上,區別也非常明顯。但是從整體上說,陳輝小組的指揮方案從裏到外都透著一個“猛”字,非常講究近戰、快攻,又狠又急,一出手就雷霆萬鈞。而張松齡所在小組制定的指揮方案,卻充分強調一個“精”字,每個細節都經過反復計算,各個細節環環相扣。發動起來後雖然不會立刻要對手的命,但一記記殺招連環施展開來,卻宛若水銀瀉地般流暢。讓對手根本無暇破解,只能一步步被逼入絕境。

“這個……”大隊長陳輝越看越驚詫,指著其中某一處細節,虛心地請教,“你們組對各種進攻火力的配合,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點兒?這邊炮擊剛剛結束,那邊輕機槍和擲彈筒就要求運動到位,迅速對地方形成火力壓制。同時擔任掩護任務的幾個小組還得定點清除頑固目標,為強攻小組創造條件。而強攻小組只負責選取路線迅速推進……”

頓了頓,他擡起手來擦掉額頭上的油汗,“這,這得多強的訓練程度啊,就在我們原來部隊的模範連裏頭,也很難達到這種配合要求!”

“這是張隊長提出來的,我們大夥開始也覺得有些困難。但是按照這種方法組織進攻,的確能最大程度減少我方士兵的傷亡!”眾人立刻擡起頭來,帶著幾分心虛的意味解釋。

這是一句大實話!眾人都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兵,文化水平雖然參差不齊,但作戰經驗卻一個比一個豐富。在最開始看到張松齡的設想之後,也覺得這個設想有些過於脫離實際。但是紙上談兵,比得是誰給出的方案更為完美,而不是誰給出的方案更貼近現實。所以大夥討論了一下之後,便接受了張松齡的設想。並齊心協力將其建設完整。

“戰前制定計劃,當然要努力以最精密方式來考慮!”聽出大夥言語裏的不自信,張松齡笑了笑,大聲補充,“具體臨戰時情況會有所不同,但往粗了調整,總比往精細處調整更容易些。此外,配合嫻熟程度是能訓練出來的。平素多流汗,戰時就少流血。弟兄們的生命總比彈藥寶貴,哪怕平素訓練時花費大一些,也比他們上了戰場後給敵人當靶子要強!”

“這個……”大隊長陳輝低聲沉吟,張松齡的某些觀點,和他以往指揮作戰的習慣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這些觀點卻符合軍校裏邊灌輸的作戰概念。特別是‘平素多流汗,戰時就少流血’這句,乃為學校裏每天都在強調的信條!幾乎恨不得學員們將其刻進骨頭裏,令他想反駁鼓不起勇氣。

“你們小組提出的方案,我剛才也粗略翻了一遍。兩相比較,的確比我們小組的方案更切合實際,也更幹脆利落!”張松齡想了想,繼續說道,“但根據我以前跟日寇的作戰經驗,他們的韌性非常高,士兵的訓練程度、心理素質、槍法準頭,也遠在我軍之上。並且極其擅長把握機會。特別是一線作戰部隊,如果按照你們小組那個方案,萬一無法迅速將其擊潰,雙方就會在戰壕前方五十米範圍之內陷入膠著狀態,咱們這邊的損失將會非常大!”

“嗯!”陳輝用力點頭,臉色微紅。在他以往的作戰經驗中,有無數次三板斧沒能砍死敵人,然後不得不含恨撤離戰場的先例。多到大家都有點兒麻木了,習慣於從敵我雙方巨大的裝備差距上找原因,很少考慮到,其實除了裝備因素之外,士兵訓練度不夠,指揮者方案制定的太草率粗疏,也是導致戰鬥目標能否順利的達成的重要原因。並且後兩者彌補起來,遠非縮短跟日軍在裝備方面的差距那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