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與地(19)

“留活口!”“呯!”張松齡大聲提醒,同時扣動扳機,用子彈在跑得最遠那名偽軍的大腿上掏出個透明窟窿。

“啊——”幸運的偽軍嘴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一頭栽倒。王府侍衛的鋼刀貼著他的頭皮掃了過去,帶起半截軍帽和一撮臟兮兮的亂發。再看他的幾位同夥,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或被砍斷了脖頸,或者被卸掉了半邊身子,一個個躺在幹涸的土地上,傷口處汩汩汩汩往外噴血。

張松齡在沙場上滾久了,早就見慣了這種血腥場面。收起槍,跳下馬,快步走到被打斷了腿的偽軍身邊,探手扯住此人的衣領子,大聲質問,“說,你們從哪裏來的?這次共有幾波人,目標是什麽?除了死掉的這幾個之外,你在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前一個問題純屬多余,既然是偽軍,肯定來自黑石城!然而後兩個問題,卻有些技巧了。受傷的偽軍臉色煞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當,當然是從黑石寨來!既然落在了張爺您手裏,小的認栽。還請張爺,張爺別逼小人撒謊騙您!盡早給小的一個痛快!”

他開口閉口都以‘小的’,‘小人’自居,眼睛裏卻充滿桀驁。張松齡見此,立刻明白自己抓到一塊滾刀肉。這種貨色,大多都是就從小生長在土匪窩裏,混到現在依舊除了爛命一條之外身無旁物。心中既沒有什麽是非概念,對人間也沒多少留戀。所以寧願自求一死,也不願“出賣”所謂的同黨。

正琢磨著該如何才能從此人嘴巴裏掏出有用的幹貨,兩名王府侍衛當中稍胖的一個已經牽著坐騎跟了上來,從馬鞍後解下一根皮革編制的長繩子,二話不說就往俘虜手腕兒上套。

“你,你要幹什麽?你,你有種就給老子一個痛快!啊——!”說來也怪,被俘的偽軍有膽子跟張松齡裝滾刀肉,卻沒勇氣跟王府的胖侍衛耍橫。皮繩子剛套在手腕上,就大聲尖叫了起來。同時,整個身體像鉛塊一般墜在地面上,死活不肯被對方拉著走。

“痛快,你想得倒是美!”胖侍衛輕輕撇嘴,將繩子扛在肩膀上用力一拖,像拖死狗一般將偽軍拖到馬尾巴旁,然後飛身跳上坐騎。“敢來王府門口行刺,你自己就應該知道後果。老規矩,五十裏路!如果你小子還活著,所有罪行一筆勾銷!”

說罷,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就要拖著俘虜開跑。偽軍俘虜再會耍死狗,身體如何扛得過戰馬?單腿支撐著在馬尾巴後跳了十幾步,一頭栽倒於地,嘴裏發出淒厲的慘叫,“啊——!饒命!饒命!啊——!我招,我招,別拖了,求求您別拖了,八路軍,八路軍優待俘虜!”

“賤骨頭!”胖侍衛不屑地罵了一句,扯動韁繩,把俘虜又拖到了張松齡的面前。來回不過是二三十米的模樣,偽軍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拖成了爛布條,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傷口同時往外滲血,將布條與布條上面的塵土,潤成一團又一團暗紅色的泥疙瘩。

偽軍俘虜已經疼得面如土色,卻強撐著不敢暈倒。沒等張松齡發問,就主動大聲回應道:“我招,我招!我是從黑石城裏來的。是奉了白川參謀和蔣爺的命令,到這邊來隨機搞破壞。我們同時出發的一共十三個小組,沒預設任何目標。蔣爺說,只要能在遊擊隊和右旗的地盤上殺掉幾個有頭臉的人,就,就算勝利完成任務!”

“是蔣葫蘆!”胖侍衛用力抖了下繩索,勒得偽軍呲牙咧嘴。“一個就會打黑槍的家夥,他也配稱個‘爺’?”

“是,是蔣,蔣葫蘆!”俘虜唯恐再挨拖,趕緊大聲重復,“是蔣葫蘆,蔣葫蘆那個王八蛋。他,他自己沒本事跟張爺正面交鋒,所以,所以才使出了這種損招。小的剛才,剛才沒看清楚是張爺,才,才敢跟在日本人身後開槍的。小的,小的真的沒認出來是您啊!如果知道是您回來了,就是借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您伸手啊!哎呀,我說的是真話,真話。張爺,小的是您的俘虜,求求您,求求您千萬別把小的交給他們!”

一邊哭泣求饒,他一邊努力將身體向張松齡腳邊滾。唯恐再被交到兩名王府侍衛手上,被後者綁在馬尾巴後活活拖成碎片。

“你是我的俘虜!”張松齡蹲下身,低聲強調,“只要如實招供,我就不會將你交給他們。”

“小的招,小的招,無論您問什麽,小的都招。您是八路的官兒,八路軍,八路軍優待俘虜!”被俘的偽軍如蒙大赦,擡起頭望著張松齡的眼睛,可憐巴巴地重申。

這才是他先前敢跟張松齡耍死狗的關鍵。八路軍軍不殺俘,不虐俘,而且還會盡最大努力給俘虜治傷。作為八路軍的地方武裝,黑石遊擊隊執行的是同樣的紀律。特別是在方國強到來後這一年多時間裏,幾乎每一次與偽軍作戰,抓到俘虜都不會虐待。即便對方不肯棄暗投明,通常也頂多是關起來上個十來天政治課,就會放對方離開。並且還會發給幹糧和少量路費,以免這些家夥在回家的途中活活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