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漫天飛舞 第二章 男人的尊嚴

“砰!”

男孩用盡全力,將他喝空的第二個啤酒瓶狠狠拋出去,啤酒瓶落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遠遠觀望著他們這兩個孩子的人群,隨著這一聲碎響,中間也揚起了一層不小的波浪。

坐在這個本來應該人流不斷,現在卻人人對他們如避蛇蠍,儼然已經成為一片真空帶的鬧市街頭,坐在一具全身赤裸,屁股上的傷口裏還在慢慢滲著鮮血的屍體旁邊,冷眼看著那些既不敢靠近自己,但是在好奇心的趨使下,又不想錯過這一幕好戲,在遠方圍成了一個圓弧狀的人群,男孩突然放聲大笑。

“君不見黃河之水來上天,奔流到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哈哈哈……真他媽的爽啊!”

在這種情況下,男孩竟然一邊用力拍打著身下堅硬的路面,一邊昂然背誦詩仙李太白鬥酒百樽揮毫成就的不朽篇章。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放肆,在這個男孩身上,那種遠超實際年齡的豪邁,那種放浪形骸的灑脫,那種雖千萬人吾獨矣的鏗鏘,真的讓風影樓看呆了。

一直束縛在父親的棍棒之下,一直看著老師、同學的臉色做人,一直低頭努力想要做一個人人稱道的好孩子,可是直到這個時候,風影樓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活出這樣的個性,活出這樣的張揚。

“我真的沒有想到,我蕭洪飛這輩子最後一餐酒,陪伴在我身邊的,不是學校裏那些一個個看起來冷若冰霜,搞到床上就會變得熱情如火的漂亮女同學;不是那些風韻撩人,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天往酒吧咖啡廳裏鉆,看起來道貌岸然,說白了就是在等著別人勾引她們,來上場一夜情的職業白領;更不是那個死了老公,上一次床就能免我三個月房租的女房東,而是一個才八歲大,煙酒不沾,膽小如鼠,我不問話就絕不開口的小弟弟。”

說到這裏,終於自報家門的蕭洪飛,用牙齒咬開一瓶啤酒,先給風影樓手中的紙杯裏倒滿,然後舉起酒瓶,對著風影樓放聲道:“相見就是有緣,來,跟哥哥我一起像個男人似的痛痛快快幹了!”

明明啤酒裏沒有再摻兌酸奶,明明並不喜歡這種液體裏,那股苦澀的味道,但是迎著蕭洪飛那猶如浸泡在葡萄酒裏的黑寶石般爍爍發光的眼睛,一股說不出來的沖動卻讓第一次喝酒的風影樓舉起了手裏的杯子,學著蕭洪飛的樣子,將杯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

“砰!”

蕭洪飛又將第三只酒瓶狠狠甩了出去,這一次他故意把啤酒瓶拋向了距離他們最近的人群,看著那些包圍自己的行人就好像是被馬蜂猛蟄般四處走避,那麽多長得比他高,身體比他壯的男人,卻沒有一個敢站出來和自己理論,更沒有人敢對他揮舞起拳頭,男孩眼睛裏放肆到極點的笑意更濃了。

“蕭洪飛哥哥……”

平時風影樓真的不敢主動向陌生人提問,尤其是不敢向比自己大的陌生人提問,但是連灌了三杯啤酒下肚,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從心底揚起,暖洋洋的,飄乎乎的,連帶他的舌頭也變得靈活而放肆起來,“你殺人了,要被槍斃的,就一點也不怕嗎?”

“怕?”

蕭洪飛伸手用親昵的動作,輕輕拍著風影樓的腦袋,道:“你太小了,小得根本不可能聽懂我的話,但是也許你以後會明白……我連繼續活著都不怕了,還會怕什麽扯淡的槍斃?”

說到這裏,蕭洪飛再次放聲大笑。

風影樓的確聽不懂,但是他呆呆地望著蕭洪飛,也許兩個人坐得實在太近,也許只是一次彼此間心靈的偶然相會,他竟然在蕭洪飛的眼睛裏,讀懂了那縷一閃而逝的濃濃悲傷。

風影樓指著身邊的那具屍體,呆得時間久了,他似乎也不那麽怕了:“那你為什麽要殺了他?”

“因為……”

蕭洪飛真的打算隨意用諸如“因為他該死”之類的話,回答了這個問題,但是他的聲音卻突然打住了。他殺了這個男人,但是同時也必然要賠上自己的一生,更要承受一位副市長痛失愛子後發狠式的報復,這樣兩敗俱傷的結局,又怎麽能只用區區一句“因為他該死”就做了最後的總結?

再次點上一根煙,蕭洪飛的思緒,似乎也隨著那裊裊升起的淡藍色煙霧,而飛揚起來,他的眼神迷離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爸,聽我媽說,我還沒有出生,他就死了。我媽的身體很不好,老吐血,在我十二歲那年,她終於也走了。我成了一個無父無母,沒有親戚也沒有家人的孤兒。還好,我長得不錯挺有女人緣的,也比較早熟,和班上一個女同學的老媽上了一次床,雖然第一次笨手笨腳的什麽都不懂,但是仍然從她那裏拿到了兩千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