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晶的傷在愛情的滋潤下很快就好了。傷好後過了許久,母親才知道晶受傷的事。那次母親扒開晶的衣服,看著晶肩頭留下的傷痕,號啕著大哭了一場。從那以後,她更擔心晶。晶的晝伏夜出,讓母親提心吊膽。母親經常在夜裏醒來,趴在窗前聽著外面的動靜。父親見了後就沖母親說:你有毛病呀,晶又沒有到幹休所來抓壞人。

父親雖然這麽說,仍沒能改變母親對晶的提心吊膽。那時,母親就一門心思巴望晶早日結婚,她是過來人,知道女人一成家,有了孩子,再野的心也該收了。如果晶收了心,不再晝伏夜出了,那她的一顆心也就安生了,母親在睡不著覺時就感慨:做女人不易,做個好母親更不容易。

但晶似乎一點也沒有結婚的跡象,晝伏夜出不說,每次回到家裏,只要母親一提結婚的事,晶就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樣子,弄得母親說也不是想也不是。晶每次一離家,母親就開始為晶祈禱,她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父親看見了,曾訓斥母親:你還是老兵呢,給軍人丟臉。

父親這麽說了,母親還照例這麽做,反正在家裏,關起門來誰也看不見,也影響不到哪裏去。做個母親不容易,父親這麽一想之後,也就隨母親去了。

母親不僅要為晶操心,更為海操心。她現在仍隔三差五地去看海,每次去,海都伏在桌子上奮戰著。海說在寫小說,海已經奮戰了幾個晝夜了,頭發亂了,眼睛也紅了,那一次母親看見海正把頭紮在水龍頭下沖洗著,海光著膀子,一副赤膊上陣的樣子。母親發現海瘦了,也就是那一次,母親在海面前哀求地哭了。老年的母親愈發地變得多愁善感,動不動就流眼淚,跟個小姑娘似的。母親一邊哭一邊央求海,希望海能跟她回家。他寫小說就寫,半夜母親端個湯送個水也方便,海聽了母親的話,把脖子梗了,沒好氣地說:我當不成作家,就不回家,不能讓人家小瞧了。

海說的“人家”自然指的是父親,還有林。母親千勸萬勸的也不起一絲一毫的效果,無奈的母親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母親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這輩子怎麽碰上這麽一群不知好歹的人呢?父親就不用說了,母親已經領教過了,都一輩子了,吵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結果父親還是父親。林當年當兵,為了和父親爭個曲直,一口氣十幾年沒有回家,現在娶妻生子了,當上了師長才回來。經常給家打個電話,問詢一下父母的身體,偶爾也打聽一下弟、妹的近況。在母親的心裏,林已經正常化了。

母親認為晶會讓她省心一些,女孩子嘛,沒想到的是,晶更不讓人省心,紮在一堆男人中間,舞槍弄棒的,弄得母親的心一抖一抖的。三十來歲的大姑娘了,也不結婚,整日沒白沒黑地在外面瘋著,讓母親一點也不省心。

海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姑娘般的性格,自尊心比誰都強。按理說,他學習不好,沒父親什麽責任,兵沒當好更沒父親什麽責任。他這沒當好那沒當好的,在一般人的眼裏,海這個人就廢了。現在又要當什麽作家,說什麽混不出個人樣來就不回家了,看樣子,海這種一意孤行要進行到底了。

母親受不了了,她無論如何要拯救海。在她的印象裏,只要海有個姑娘能拴住他的心,這孩子還是可以救藥的。那麽又有哪個姑娘能走進海的心靈呢?母親吸取了前幾次失敗的教訓,這次,她要為海張羅一個知根知底的。

那一年,幹休所李滿屯的姑娘大學畢業了。李滿屯給父親當過後勤部長,現在也住進了幹休所。李滿屯的姑娘叫李紋,學的就是中文。海當年夢想著學中文,結果沒考上,後來當兵去了。李紋姑娘畢業後,現在一家中學當老師,也是老大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樣子,介紹了無數的男朋友,她愣是沒有一個看上眼的,讓父母也跟著操碎了心。

那天在幹休所裏,母親和李滿屯說起了各自的兒子和女兒,都是一臉的愁容。後來李滿屯一拍大腿說:小時候,你們家的海和我家的小紋是不錯的,還不如讓他們那個呢。

李滿屯這麽一說,母親眼前呼啦一下子就亮。她也一拍大腿,可不是咋的!就這麽定了。

母親為了慎重,她和父親要把李紋小姐叫到家裏過目一番。李紋小時候他們是有印象的,紮著兩個小辮子,跟在海這些男孩子後面瘋玩兒。自從住進幹休所後,尤其是李紋上大學一直到工作,他們已經很難再見到李紋了。畢竟是年輕人和老人活動的空間不一樣了。

很快李紋小姐在李滿屯的安排下來家了一趟,由李滿屯陪著。誰都沒把話說破,三個老人大著嗓門說一些山高水長的話,李紋像小貓似的這看看那瞧瞧,乖得很。後來,她在一本影集裏看見了海的一張照片,她的眼睛就亮了。李紋上過四年大學,現在又是人民教師,她的情商是不低的,父親帶她到這裏來,她心裏是什麽都明白的。也就是說,這麽多年她心裏一直記掛著海,以前談過那麽多男朋友都沒有成功,多多少少和海有一定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