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戰俘營(第4/5頁)

敵人又一次過堂了。手段很多,軟的硬的都用上了。他們見軟的不行,就只剩下硬的了,他們想出了狠毒的招數,往志願軍的身體上刺字,前胸後背刺滿了惡毒的語言——消滅共產黨,自由萬歲等等。

胡小樂的手臂和後背就被敵人刺上了反動口號。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胡小樂大哭著,一邊哭,一邊用手扇自己的耳光,然後就跪在了地上,哭喊著:娘,俺對不起你呀,俺沒臉見您老人家了。娘啊,你就讓娃死了吧……

趙大刀把胡小樂抱在懷裏,胡小樂看見趙大刀就像見到了親人,用頭猛力地去撞趙大刀,一邊撞,一邊說:連長,俺以後沒臉回國了,就讓俺死在這兒吧。

趙大刀硬著聲音說:小樂,別哭了。說完,當著眾人脫下了上衣,他的身前、背後也刺滿了一樣的字,只是看起來模糊一片,已經結了痂。

大家誰也不知道,趙大刀是何時被刺上字,又是怎樣給刮掉的。

趙大刀終於說了:怕什麽,他們能刺上去,咱們就能刮掉它。

說完,從貼身的衣服裏摸出一個尖銳的石塊,眾人頓時醒悟,目光中又露出了希望。直到這時,大家才紛紛展示自己身上的刺青。其實,他們差不多每個人的身上都被刺了字,只不過藏在衣服裏,恐被別人發現。他們的內心是絕望的,更無法正視這樣的現實,身上背著反動標語,又有何臉面回國?他們幾乎同時想到了死,惟有死的決絕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當他們發現趙大刀手裏的石塊時,似乎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很快,小小的石塊在眾人手裏傳遞著,他們咬著牙狠命地刮著那些刺在身上的標語,一邊刮,一邊忍著痛說:老子不怕你刺,你刺一回,老子就刮一回。

趙大刀也安慰著大家:不怕,字就是刺在身上,我們的心也是幹凈的。

敵人的這一招果然收到一些效果,戰場上沒有被打垮的一些人,在精神上被降服了。在又一次甄別時,他們垂頭喪氣地站到了另外一支隊伍中,最後被船拉走了,去向何方,沒有人知道。幾十年後,中國大陸改革開放時,他們中的一小部分仍然健在的人,回來了。當時這些人有的去了台灣,有的去了美國,不論去了哪裏,不論窮富,他們的心靈永遠背負著無法撫平的烙印,想起大陸的親人,就覺得自己是罪人。再次踏上祖國大陸時,這些耄耋老人提起往事,無一不淚流滿面,感慨萬千。他們想家,卻不能回來,也沒臉回來,這種心靈的煎熬,幾乎折磨了他們一生。

戰俘營裏的中國軍人,始終不懈地進行著一系列艱苦卓絕的抗爭。

不知是哪一天,一面鮮紅的旗子升了起來。那是夏天的一個清晨,紅色的國旗緩緩地進入了人們的視線,久違的情感頓時讓人熱血沸騰。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國旗——眾人久久凝望著空中那面鮮艷的紅旗。

大家喊著一句相同的口號:我們要回國,我們要回去——

齊心協力的喊聲,很快就變成了狂怒的獅吼。敵人慌了,沖著天空打了一排槍,中國軍人毫不退卻。淚水盈滿了他們的雙眼,所有的目光從不同的角度,聚在了那面旗上。然後,有歌聲響了起來,豪邁的歌聲中,人們的淚水一次次地濕了,又幹了。

一面紅色的旗幟重新又喚回了中國軍人的希望。

敵人把旗子撕了,他們就把身上浸血的紗布扯下來,拼縫在一起,又一面旗子飄在了濟州島戰俘營的上空。人們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呐喊和怒吼,能掩住沉重的低吼,在以後的日子裏,這樣的怒吼每天都在持續著。

憤怒和絕望交織在每一個志願軍戰俘的心裏,雖然身處孤島,但他們能感受到戰局的變化。第五次戰役已經到了最後的相持階段,盡管每天都有戰鬥,規模卻比以前小了許多。敵人對待戰俘的態度卻是焦灼的,邊打邊談的態勢已經開始了,首先要做的就是交換俘虜。那陣子,濟州島上的戰俘營顯得異常忙亂,一批人被神秘地拉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再沒有回來。敵人是在保密的情況下做戰俘交換的,關在島上的戰俘們並不知情。一批又一批的戰俘莫名其妙地被運走,更增加了人們的慌亂和焦灼。另一方面,敵人也增加了軟攻勢,頻繁地找戰俘談話,希望在最後時刻,能夠讓這些中國軍人回心轉意。

趙大刀每天都要被找去談話,相同的話已說過無數次了。趙大刀閉上眼睛沉默著,任敵人說得天花亂墜。各種招數用盡,敵人就拿了張寫滿字的紙,讓趙大刀按手印。趙大刀不動,一遍遍地說:我要回國,我是中國人。

敵人生硬地去抓趙大刀的手,趙大刀就和幾個南韓士兵撕扯起來。撕扯中,右手食指被敵人生生掰斷了,他大叫一聲,抽回了手,怒目而視道:除非你們把我斃了,再去按手印。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