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創作怎樣面對新的世紀(第2/2頁)

除了上述所論及的題材多樣化和藝術思維開放性外,在這套長篇小說叢書中,我們還提倡作家們有較開闊的文化視野,尤其是有較開闊的藝術視野。在文化上,或者說在藝術上,我們主張中外文化的雜交,中外藝術的嫁接。片面地強調民族化,片面地要求繼承民族傳統,和過於醉心地模仿外來的藝術形式,甚至拜倒在外來藝術的偶像之前,都是不可取的。在這方面,還是要記取魯迅先生的教誨,一是對外來文化遺產采取“拿來主義”的態度,即占有、選擇、消化;另一方面對傳統文化,既要繼承,又要進行改造,正如他所說的,“舊形式的采取,必有所刪除,既有刪除,必有所增益,這結果是新形式的出現,也就是變革。”(見魯迅的《論“舊形式的采用”》一文)這種對傳統文化有所刪除又有所增益的革命性的態度,才是繼承傳統文化的正確的態度。雜交可以產生優良品種,在動物和植物界是這樣,在文化界也是這樣。我們提倡中外文化相互交融的“文化雜交”,希望這種雜交能產生一批從內容到形式都嶄新的藝術品。

小說是一種敘述的藝術,長篇小說尤其如此。一位從事長篇小說創作的作家,不會或不講究敘述的藝術,不講究講故事的技巧,是不可思議的。長篇小說的藝術魅力固然有思想的魅力,人物、形象的魅力和情節的魅力,但在某種意義上,更可以說這是敘述的魅力。本世紀六十年末誕生於法國的作為現代文體學一個重要分支學科的敘述學,幾十年來已經得到相當迅速的發展,成為一門顯學。敘述學的誕生和發展為研究長篇小說的敘述藝術提供了很好的理論參照。八十年代末以來,我國學者陸續翻譯介紹了法國關於敘述學研究的重要論著,對我們的現代文體學研究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從敘述的角度和敘述的人稱,從敘述的語調到敘述的節奏,從敘述時間到敘述聲音,中外學者關於敘述學研究的新的理論成果完全值得作家們借鑒,並運用到長篇小說創作的實踐中去。我一再呼籲作家們要強化文體意識,在這兒,同樣也要重申這一主張。希望收入這套長篇小說叢書的作品,在文體上,尤其是在敘述藝術、結構藝術和語言藝術上都有新的追求和新的創造。

法國作家喬治·杜亞美說過:“現代長篇小說就其本質而言,是精神長篇小說。”(見《法國作家論文學》一書第112頁,三聯書店版)這話是有道理的。如果說,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的推進,長篇小說創作是由情節性的長篇向精神性的長篇轉化,亦即由故事化向心靈化轉化的話,那麽,從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的推進,長篇小說又將有什麽新的轉化呢?這是人們拭目以待和共同關注的。在新的世紀即將到來之際,這種轉化已略露端倪,雖然難以一言以蔽之,但也可以大約可以說出其轉化的趨勢。我以為,這種轉化中,由於作家們文體意識的逐漸強化,重視文本、重視文體創造是一個重要的趨勢。由此我們是否可以預測,即將到來的新的世紀的長篇小說創作,將是一個重視文本、重視文體創作的時代。希望這套長篇小說叢書能更清晰地顯示出這種重視文本、重視文體創造的世紀性的變化。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求加盟這套叢書的作家們強化文體意識,重視文體創造。倘能做到這一點,那麽,所有參與這套叢書的作家們和編輯們的勞動也就很有意義了。

1996年盛夏時節,蒙江西百花洲文藝出版社熱情邀請,我和一批很有創作實力的中青年作家一起在避暑勝地廬山度過一段難忘的日子。在那些日子裏,我們一同登三疊泉,觀廬山瀑布,散步花徑,探訪植物園,一同縱論文壇流史,切磋創作技藝。下山之後,在南昌小住,江西省委和省委宣傳部的領導同志熱情會見我們,並囑我為百花洲文藝出版社主編一套長篇小說叢書。從那時起,在百花洲文藝出版社鄧光東(現為江西省新聞出版局副局長)、關小群、洪安南等領導和有關編輯的支持下,這套叢書開始運作,從籌劃、組稿到編輯審稿,歷時兩年,第一批作品將陸續同廣大讀者見面。按照慣例應由我這忝列主編者寫幾句話作為叢書總序,一再推托拖延終賴不了賬,只好寫了上面這些話,權當叢書的總序,置於每部作品的卷首,和作品一並獻給廣大讀者,懇請讀者和方家批評指正。

1998年7月7日初稿

8月15日改定於北京亞運村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