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第2/2頁)

她自從跟上了東北營,便知道這是向北走,向北走就意味著越走離中國越近,說不定,他們真的會走出去,一直走回到自己的祖國,那樣的話,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兒子了。離開兒子時,他已經長了兩顆小牙了,還會喊媽了,此時,兒子是胖了,還是瘦了?想起兒子,她心似刀割一樣的難受。

為了丈夫,為了兩歲的兒子,她要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她一想到活,便真誠地開始感激童班副了,如果沒有童班副,說不定她們早就掉隊了,掉隊就意味著死亡。最後只剩下她和沈雅兩個女兵了,另外三個女兵先後離開了他們。

這些日子,她的身體愈來愈弱了,此時,她已感受不到了饑餓,只剩下了一顆心臟似乎在生存著,她每走幾步,都要喘上很久,可她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不能掉隊。有時童班副攙扶她走一段,又攙扶沈雅走一段。在她們的眼裏,童班副是那麽的有力氣。在這之前,她們和童班副素不相識,是叢林使他們走到了一起,童班副默默地肩負起了照顧她們的責任。她們卻不能為童班副做任何事,如果童班副提出請求,不論什麽請求,她不知道沈雅會不會答應,她反正會答應,除了自己是女人外,還有什麽可以報答的呢?她是過來人,有丈夫,有孩子,正因為這樣,她更了解男人。然而童班副什麽也沒要她們做,只是默默地保護著她們。為此,她難過得不知說什麽好。

昨晚,王老賴向童班副請求的那些話,她和沈雅都聽到了,她們恨王老賴的無恥,同時也被童班副的又一次仗義所打動了。那一晚,她恨不能把自己獻給童班副,以報答他的恩情。

她在童班副的攙扶下走了一段,童班副又去攙扶沈雅了。這時,她看見了那幾顆鮮紅的野果子,那是王老賴發現而沒有去摘的幾顆果子,她瘋了似的的奔過去。她想,這幾顆果子會讓他們三個人有力氣走上一段的。她的手已觸到了一顆果子,這時,她的腳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叫了一聲,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童班副和沈雅聽見了李黎的叫聲,連忙奔過去,沈雅呼喊著:“李姐,李姐……”李黎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她的手動了動,指了指自己的腳。他們發現她的腳上留下了兩個被咬過的牙痕,那是青蛇的牙印。很快,李黎被咬過的一條腿青腫起來,童班副已顧不了許多,他伏下身去,用嘴去吸李黎的傷口,傷口裏很快流出汙紫的血漿,他一口口地吸著,吐著,可是已經晚了,李黎的腿一點點地變硬了。

童班副剛開始感到舌頭發麻,後來就是整個嘴,再後來就是自己的頭了。再後來,便昏了過去。

沈雅大叫:“童老兵,童大哥,童班副……”

他聽到了沈雅的叫聲,他覺得自己是在睡著了,真舒服啊,就躺在李黎的身邊,他又嗅到了嫂子的氣息。他真想這麽永遠地睡過去,再也不醒。沈雅的叫聲,使他清醒了過來,他想:自己要活下去,要陪著最後一個女兵走出叢林。於是,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看見沈雅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痕。哭什麽呢?他伸出手去為沈雅擦淚。沈雅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撲倒在他的懷裏。

沈雅尖著聲音哭訴道:“童大哥,你不能死啊,我們還要走出去啊!”

是啊,一定要走出去。他這麽想完之後,撫著沈雅站了起來,又向前跌跌撞撞走去。

王老賴渾渾沌沌地走著,沒有了意識,沒有了欲念,只剩下了走。他的眼前漸漸地模糊起來,一下子所有的景物都變得離他遙遠了,遙遠得不可觸及,耳畔轟鳴一片,但他仍借助一種慣性,機械地往前走著。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便一頭栽了下去,連同他肩上那面青天白日旗。

王老賴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