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第2/2頁)

童班副和沈雅並沒有死,他們在驚嚇中暈了過去。這個陷阱並不太深,洞底又被一層厚厚的落葉覆蓋了,他們落在枯葉上並沒有真正地摔傷。

他們醒來的時候,發現四周漆黑一片。他們知道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們剛醒來的那一刻,一時竟不知自己在哪,很快就想起了白天發生的那一幕。他們只能等待天明了。

沈雅偎過來,伏在童班副的臂膀上。

她輕聲說:“童大哥,我們會死麽?”

童班副安慰她說:“我們不是還活著麽。”

接下來兩人都不說話了,他抱緊了她,她也摟緊了他,兩人就那麽緊緊地擁著。

她又輕聲說:“童大哥,只要咱們活著出去,我嫁給你,你願意麽?”

他沒有說話,她的這句話讓他感到吃驚,他照顧沈雅,從來沒有期望過什麽。他只想像對待嫂子一樣,對待每個女人。他緊緊地摟著她,久久地,他的臉頰滾下了兩行熱辣的淚。

她感受到了他的淚,用嘴尋到了他的嘴,兩張嘴便緊緊地粘在了一起,這是他們平生第一個吻,笨拙、生硬而又充滿了苦澀,好久,好久,他們都氣喘籲籲,仿佛剛剛爬過了一座大山。

他們就這麽緊緊相擁著睡去了。在入睡的一刻,童班副想,即便死在這裏,這一生一世也值了。

天亮的時候他們又醒了過來,荊棘叢透過稀薄的亮光。童班副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定要爬出這個空洞,他發現從洞口到洞中垂下來好幾條藤蔓,順著這些藤蔓爬上去,就會走到外面的世界。這麽想完之後,他蹲在沈雅面前,他說:“我背你,咱們爬上去!”

沈雅順從地爬到了他的背上,童班副站了起來,他抓住了藤蔓,手腳並用,一連幾次都失敗了。要是在以前,別說背一個沈雅,就是背兩個沈雅他也能爬上去。他大口地喘息著,沈雅說:“童大哥,要不你先一個人爬上去,你在上面拉我。”

他覺得她的話有道理,便喘息了一會,抓住了藤蔓,他一點點地向上爬去,終於,他爬了上去,手抓住了長在洞口的棘叢,手劃破了,他並不覺得疼,他看到了生還的希望。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已經用完了渾身的力氣。他躺在草叢中,喃喃地說:“沈雅,我出來了,我出來了——”

他喘息了半晌,又爬了起來,探出頭沖洞中的沈雅說:“你抓住藤蔓我拉你。”

沈雅抓住了藤蔓,他用著力,一點點地拉著,可還沒拉到一半,他就無力地松開了。他太虛弱了,真的是一點勁也沒有了。他張大嘴巴喘息著。

沈雅在洞中說:“童大哥,讓我自己試試。”

沈雅掙紮著,結果一次又一次都前功盡棄了。有一次,兩人一起用力,他幾乎都快摸到沈雅的手了,結果還是讓沈雅掉了下去。

兩個人都使完了身上的力氣,他們一個洞上一個洞裏急促地喘息著。

半晌,又是半晌,沈雅說:“童大哥——你還是一個人走吧,我真的上不去了。”

童班副跪在那裏絕望地哭了,他啞著聲音喊:“來人呐,來人呐——”

叢林寂寂,沒有人應答。

童班副就仰起頭,絕望地喊:“老天爺呀,讓我有點力氣吧。”

天不知不覺又黑了下來。童班副意識到要想讓沈雅從洞中走出來已經辦不到了,他們的力氣已經一點點地耗盡了。

沈雅又說:“童大哥,你走吧,我不怕死了。”

沈雅這句話已經不知說過有多少遍了。

童班副已經別無選擇了,他不能扔下沈雅,他只有再次走進洞中與他心愛的沈雅相會了,他這麽想完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又一次滾進了山洞。

“童大哥——”沈雅哭喊著跪在了他的面前。

“哭——哭啥哩。”童班副抱住了她。

兩人又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天徹底地黑了,世界徹底地黑了。

兩人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他們知道,死亡已在一點點地向兩人走近,他們要睜著眼睛,在清醒中體會人間最後一縷光陰。

他們摟著、抱著,地老天荒,日月永恒。

“童大哥——”她喊。

“嫂哇——”他喊。

他們感受著兩個人的體溫一點點涼了下去,他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又喊了聲:“嫂——哇——”她也喊:“童——大——哥——”

世界就徹底地靜了。沒有一絲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