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趙信全這幾日沉潛旁觀,見沙克禮發了瘋似的上躥下跳、左拉右拽,一心要給黎天成“做套子”“扣帽子”“打棍子”,但似乎都沒有拿出可以擊中黎天成要害的撒手鐧。

正替沙克禮擔憂之際,沙克禮卻欣喜若狂地登門相告。趙信全訝然而問:“沙秘書,看起來你今天氣色不錯啊!像是撿到了多大的一個寶貝。你有什麽喜事告訴我嗎?”

沙克禮興奮地抓著手中的藥瓶子:“你猜。”

趙信全神色一動:“馬望龍終於答應和你一起對付黎天成了?”

“那個死腦筋,不識時務也不識擡舉,莫去說他。”

“省黨部行文要把黎天成強行調離忠縣?”

沙克禮搖頭道:“也不是。黎天成畢竟是中央組織部出身,省黨部一時還調不動他。”

趙信全把手一攤:“趙某實在是猜不出來。”

沙克禮臉上笑意盈然,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一個密封的信封,湊在趙信全的耳畔道:“我收到了一封匿名舉報信,信上舉報黎天成這個小鬼頭和‘錢生江’商號的老板錢百文內外勾結、濫發配額、權錢交易、倒賣官鹽,事例舉得一清二楚,證據找得紮實有力!黎天成這一次總算是栽在我沙某人手裏了!”

趙信全一聽,不由得沉吟了起來:“沙秘書,你準備如何利用這封舉報信做文章?”

“我就學當初黎天成用舉報信對付田廣培的手段,給他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沙克禮雙眉一挑。

趙信全仍是高興不起來:“沙秘書,黎天成倒也罷了,可是錢百文的來頭你到底清楚嗎?”

“他背後的靠山不就是朱家驊嗎?我曉得啊!”沙克禮一臉的不在乎。

“你既然知道錢百文的後台是國民黨的第三號實權人物朱家驊,你觸動他不會有什麽後患嗎?”趙信全在心底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我用這封匿名舉報信,就是要來個一箭雙雕,表面上明攻黎天成,實則暗鬥朱家驊。”沙克禮講得白沫飛濺,“朱家驊現在太猖狂了,和汪總裁關系很僵,擅自擴大中執委秘書長的權力,企圖架空汪總裁。汪總裁正愁沒有什麽‘利器’去反擊朱家驊……依我看,有了這封舉報信,汪總裁就可以先發制人、占據主動地位。”

趙信全眉宇間還是憂色密布:“據趙某所知,朱家驊背後站著戴傳賢、張靜江等黨國大佬,汪總裁只怕也不好輕易去招惹他吧?”

沙克禮將那密信“啪”地往桌幾上一拍,目光朝趙信全掃了過來:“那你還有什麽辦法制得住他黎小鬼嗎?你也不必在這裏左顧右盼的,倒是給我指一條明路啊!”

趙信全苦笑道:“沙秘書,我只想把事情做得更周全一些,哪敢‘左顧右盼’啊!我趙某人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與高層人物並無深交。我哪有什麽明路,你沙秘書,才是我趙某人唯一的明路啊!”

沙克禮這才緩和了顏色,拿起一顆七味補腦丸服了下去,慢聲道:“這個事情,我已經向陳公博主任稟報過了,陳主任將全力支持。我會把這封舉報信在電話上口述給省黨部主辦的《錦城特訊》報上公開發表。舉報信一旦面世,就會從輿論上掀起軒然大波,淹向黎天成和朱家驊。然後,陳主任、汪總裁便可制成黨內議案,向朱家驊、中央組織部猝然發難,令他們無從招架……”

他越說越得意,一把握住趙信全的手:“到時候,黎天成作為替罪羊一定是最先被CC系、朱家驊他們拋棄的。他若完蛋,忠縣黨部便會由我代理,我一定提拔你擔任忠縣黨部秘書、塗井鹽廠黨分部書記!”

趙信全也深感榮幸地答道:“趙某屆時一定不會辜負沙秘書你的大力栽培!”

沙克禮放開了他的雙手,臉上流露出深深的傲慢:“沙某一向最是恩怨分明。你趙信全為了大局,全力配合我沙某人的工作,沙某自當對你報以重酬;但像馬望龍這種不識擡舉的鼠目之輩,沙某自然也不會放過他。”

趙信全小心至極地追問道:“沙秘書你準備如何教訓馬望龍呢?”

“我想把他公然送給姘頭歐野禾天價演出費的事情也捅到《錦城特訊》上。”沙克禮陰惻惻地言道,“這一‘悶棍’,也夠他馬望龍劇痛一陣的了。”

趙信全一聽,大驚失色:沙克禮這麽做,一定會牽連到歐野禾能否在馬望龍身邊順利完成潛伏刺探任務。如此一來,“515絕密計劃”豈不是會遭到池魚之殃?於是,他委婉而佯裝懇切地說道:“沙秘書,咱們大戰在即,千萬不可分散火力啊!對黎天成、朱家驊,咱們要全力以赴。此時此刻,又怎能在馬望龍身上浪費火力,模糊主攻焦點呢?依我看,馬望龍、歐野禾之事不如暫且放一放,等到黎天成、朱家驊被咱們的輿論戰擊倒之後,再來收拾這些‘小蝦米’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