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忠縣國立醫院的單間房裏,黎天成半躺在病床上,左肩上雖然纏著潔白的繃帶,但精神看上去很好。

王拓和雷傑站在床邊噓寒問暖的,讓黎天成很不習慣。他連連拱手:“我這只是皮外傷而已,明天就能出院了。你們不必浪費時間過來。”

雷傑瞧了瞧素凈空蕩的病房,搓了搓雙手,說道:“書記長,其實縣政府那邊各科室的科長們都很想來看望你的。”

黎天成擺手講道:“你可要幫我制止他們莫來這裏。我就是小傷罷了。”

王拓嘀咕著說道:“書記長,你真是高風亮節。人家那也是小傷,訪客來了一大堆、花籃擺了一走廊、禮金要拿箱子裝……你倒好,專叫鐵面無私的任東燕隊長站在醫院門口幫你堵人!”

黎天成知道他譏諷的是住在另一棟病樓裏的韋定坤,嘆息道:“說那些做什麽?我永遠學不來別人那樣‘借傷斂財’!”

王拓又道:“書記長啊,你有所不知:外面對你遇襲受傷之事傳得是千奇百怪,有人說是日本鬼子打的黑槍,有人說是鄭順德跑回來為了那個歐野禾找你們報仇,更莫名其妙的是有人還說你們是被共產黨的‘暗殺團’所傷……”

“咦?虧了他們怎麽編出來的?”黎天成笑了一笑,“竟還把共產黨都扯了過來。”

“有人說:共產黨‘暗殺團’本是想刺殺韋定坤的,因為你和他同車,順便就把你也一並偷襲了。”王拓細細而講,“這個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們聽了都覺得像真的。”

“我和韋副站長應該是被日本匪諜分子行刺的。”黎天成正容道,“王拓,你是宣傳幹事,你回去後就用這個口徑對外辟謠以正視聽。”

“好的。”王拓點頭答道。

雷傑上前握了握黎天成的手,認真講道:“書記長,你只管好好休息。縣黨部、縣政府有我們在,不會亂套的。我們今天就不打擾你啦!任隊長可是只給了我倆十分鐘的時間。”

“去吧,去吧。謝謝你們啦!”黎天成坐起身來,和他倆揮手作別。雷傑、王拓一邊回應著,一邊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房門忽開,任東燕陪著朱萬玄、鐘世哲走了進來。朱萬玄一入室門,見到黎天成的情形,聲音裏便帶出了哭腔:“天成,你究竟傷得怎麽樣?你可不能嚇舅舅啊。”

任東燕在一旁勸道:“舅舅,天成他只是皮外傷,你莫想岔了。”

那一聲親熱的“舅舅”,讓鐘世哲面色微變,卻又不好說什麽。他很快緩過了神色,笑著來勸朱萬玄:“朱老哥,我說天成乃是星宿下凡、百靈護體,別人的黑槍暗算不了他的。這不,他不是還生龍活虎地坐在你面前嗎?”

“天成,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你母親的囑托啊!算了,算了,你這個職業太危險了,我馬上給馮承泰打電話,讓他把你調回重慶去。”朱萬玄急聲講道,“忠縣地盤上真的不安全。”

任東燕也向他埋怨道:“天成哥,你自己怎麽這樣不小心呢?你以為坐了他們軍統站的專車就沒人敢給你打黑槍啦?你們抓到了歐野禾這個日本女特務,不知道暗地裏有多少日本鬼子想害你哪。”

黎天成連忙止住朱萬玄,抻了抻手臂,安然而道:“舅舅你可千萬不要給馮專員打電話—我這次遇襲也只是遭了一點兒輕傷。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朱萬玄急又喚過朱六雲來到病床前:“六雲啊,你知道你們表少爺是我的命根子—從今之後,你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好他!”

“舅舅,你盡管放心吧!還有我呢!我絕對不會讓天成再負一點兒傷啦!”任東燕講道。

朱萬玄想了一想,又從衣袋裏掏出一枚烏木雕成的鐘馗吊墜,托在掌上。那鐘馗吊墜雕得栩栩如生,通體黑亮,看似有食指般粗細大小。他接著硬塞進了黎天成的手裏,道:“這是我去崇聖寺為你求來的‘護身符’吊墜。希望它能保佑你一輩子平安康樂、無災無恙!崇聖寺裏開過光、受過法的符牌是很靈驗的,你快戴上。”

黎天成捏了一捏,只覺這鐘馗吊墜質地比鐵還沉、比鋼還硬,心道:這種奇木當真了得!想必定是珍稀之器。他忙笑道:“舅舅,不用,不用。”

朱萬玄硬是給他掛在了胸前,不厭其煩地說道:“這鐘馗像吊墜符專能驅邪扶正、送福消災,你戴上了它,什麽日本鬼子都不用怕。”

黎天成無法推辭,只得含笑應道:“好吧,好吧,我戴,我戴。只是舅舅你也要多珍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珍重?”任東燕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自己衣襟處拿出一枚白亮亮的純銀戒指,遞向了黎天成,“天成哥,我也給你買了一個護身銀戒,還在戒面上親手給你刻了‘珍重’二字。這兩個字的寓意可是我們天虎幫裏的張秀才幫我想出來的,有珍而重之之意。天成哥,你也戴上它吧。那可是我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