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自從劉國範被暗殺之後,黎天成明顯地感覺到韋定坤的氣勢終於蔫了下去,再也不像從前那樣不可一世了。他從內線探到消息,由於“飛狐計劃”的失敗,戴笠把韋定坤召到重慶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並對他給予了內部通報批評的嚴重處分,大大地當眾掃了他的面子。這樣一搞,韋定坤哪裏還能再翹得起尾巴?黎天成心頭不禁一松:由此可見,圍繞塗井鹽廠內外的國共暗鬥,終於可以停息一段時間了。

這天,他正準備下到鹽井灶房去巡察,辦公桌上的電話驀然急促地響起了。他接過一聽,裏面傳出了吳井然風風火火的聲音:“稟報書記長,今天淩晨牟寶權終於清醒過來了,他交代了:當初是趙信全走後門讓他推薦郎山平到塗井鹽廠工作的。”

“什麽?”黎天成心頭大震,馬上下令道,“你們拿他這話趕緊去和郎山平對質。”

“對質過了。郎山平還是死活咬定自己是應聘進了塗井鹽廠的。”

黎天成的目光停落在趙信全當初送給他的那座“羊馬相戲”銀質雕像之上,思考少頃吩咐道:“不必再和郎山平糾纏了,你立刻帶人過來火速扣押趙信全。現在,至少可以懷疑他是通日分子。”

吳井然答道:“書記長你真是鐵面無私。我還擔心你會顧慮趙信全是世交舊誼不好出手。不過,書記長,郎山平都被抓了不少日子了,假如趙信全是通日分子的話,恐怕他早就逃跑了。”

“不管他跑沒跑,我們也要先去搜捕一番再說。”

“好,吳某即刻領命。”吳井然不再拖延,“我會先讓塗井鄉派出所的警員去趙府外面包圍著。”

擱下電話,黎天成一手拿起那座“羊馬相戲”銀雕像翻看著,胸中心潮湧動而起:一直以來,為什麽趙信全會如此熱衷於謀取鹽廠內部的管理權?為什麽趙信全會和牟寶權、沙克禮等人拼命勾結起來暗算自己?為什麽趙信全會垂涎鐘世哲的私井……如今,這一切問題都已有了一個清晰的答案:趙信全極可能就是那個在幕後隱藏得最深的日諜分子!他送給自己的這一座銀雕,絕不是什麽“羊馬相戲”,而是暗潮洶湧的“羊馬相鬥”!

正在此刻,電話又似雷鳴一般響起。這一次讓黎天成萬萬沒料到的是,電話那頭竟是韋定坤:“黎書記長,你我畢竟還是黨國內部的同志和戰友,我有一件大事不得不告訴你。”

黎天成平緩了心情,不忙不亂地答道:“多謝韋副站長還以我為‘同志和戰友’。你有什麽大事,盡管直言吧!”

“趙信全是日諜分子!是日寇‘515計劃’在忠縣的幕後主使者!”韋定坤一開口便讓黎天成渾身劇震。他馬上反問道:“韋副站長,你怎麽知道的?”

“是鄭順德今天早上派人送密信給我的。鄭順德還在信裏說,他這段時間一直是被趙信全脅迫軟禁著的。”

“好吧,既然事涉‘515計劃’,我想通知吳井然、馬望龍、齊宏陽等人一齊往趙府實施特別行動。”黎天成也直言講道。

韋定坤在電話那面稍稍躊躇了一下:“好。我們一起行動吧。”

黎天成放下電話,收拾了一下辦公桌,正欲疾奔而出。不料,那電話又忽地響起。

他猶豫片刻,還是回去把電話筒拿了起來。

“天成老弟,想必你今天應該是很忙吧?”趙信全的聲音懶懶散散地傳了過來。

“不忙。聽信全兄的聲音,你似乎也不閑?”黎天成很小心地回應著,“你找我有何貴幹?我倒是盼著你能過來坐一坐。”

“我這邊就免貴啦。我相信你才是正忙著找我‘貴幹’吧,黎書記長。”趙信全的聲音裏似乎不摻有任何波動,“我可是備好一切等你上門過來哪!”

“這……”黎天成的語氣倏地遲緩了一下。

“是啊,你一定要趕快過來,朱世伯正在我府中的‘百善堂’內做客飲茶,就等著你過來和我們一起敘舊談心了。”趙信全這時的話就頗有幾分陰森森的意味了。

“那好,我馬上趕過來。”黎天成的心頭一下提緊了,語速絲毫不亂,“既然你喊我舅舅一聲‘世伯’,那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善待於他的。”

“你來了,不就見到我是如何善待他的了嗎?”趙信全講完了這句話,便把電話在那邊徑自掛斷了。

黎天成登時喊了起來:“六雲!子正!”

朱六雲、朱子正急忙開門奔進。

黎天成一邊往外急走,一邊吩咐道:“趙信全是日諜分子!子正,你去通知馬處長、東燕隊長和齊代表火速帶領護鹽隊到趙府集中;六雲,你和我一起先去趙府救我舅舅!”

吉普車開到趙府大門處停下,黎天成從窗戶中望出去,只見韋定坤、胥才榮帶著軍統站特別行動隊隊員們和塗井鄉派出所十幾個警察已經在那裏守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