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5章 驚蛇(一)

葉興中想不通的是,為什麽方不為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讓他小心馬春風?

在葉興中眼裏,方不為跟個妖孽似的,厲害的都快要上天了,但對馬春風,卻不是一般的忌憚。

其實葉興中還沒搞明白,方不為忌憚的不是馬春風,而是馬春風在內部制定的這種極其嚴密的監督機制:全員交叉監督。

打個比方,方不為在率隊執行任務時,他身邊的每一個手下,都有負責監督記錄的權利,可以將任務中的所有細節寫成密報,報予本部督查室。

任務出了問題,或是督查室分析密報認為參與行動的任何一個人,包括方不為在內可能有出問題的苗頭時,就會報予馬春風定奪處理。

如果馬春風發現,其中有人刻意隱瞞,自然就會將此人歸於犯錯之人的同黨之列,一並追究責任。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人敢耍小心眼。

在這種監督體制之下,內奸根本藏不長遠,更不敢有大的動作,不然分分鐘就會暴露。

何友國就是方不為利用督查室的密報档案挖出來的。

而陳公樹,也是因為手下人的密報而坐了牢。

陳公樹已做到了北平特區區長的位子上,統屬北平,天津,熱河,察哈爾等站,稱得上一方土皇帝了,因為一個疏忽,導致已密捕的嫌犯逃脫,被手下報上來之後,照樣被馬春風關在了老虎橋監獄,坐了八個月的大牢。

其實陳公樹疏忽大意不是關鍵,嫌犯逃脫也不是關鍵,這對特務處,對馬春風來說,根本算不得大錯,只是因為馬春風發現了陳公樹有拉幫結派,制造小團體的苗頭,所以才將他關了進去。

這也從側面說明馬春風多疑的性情。

包括余樂興這樣被契卡培養出來的特工天才,因為他自身就有加入紅黨的經歷,再加上在任上海站站長期間,對打擊地下黨毫無作為,所以讓馬春風起了疑。

既便是天才,馬春風照樣讓他坐冷板凳,一坐坐了十幾年。

也就方不為會做人,懂收斂,處處示之以誠,從不爭權奪利,再加上谷振龍的關系,兩人才相得益彰。

一想到這裏,方不為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任何年代,在做事之前,都要學會做人。不然哪怕你真的厲害的能上天,上峰也有辦法讓你發揮不出半分的才能出來。

這是方不為死過一次之後,才領悟出來的道理。

“長官,到了!”葉興中停下了小車,提醒了一聲。

方不為擡頭一看,小車開過了司法院,已到洪武路與子午路的交岔口了。

“下車!”方不為壓了壓禮帽。

這一片都是商業區,屬於新街口商業區的範圍,再往南走五百米,就是新街口,方不為甚至能夠看到總理的銅像。

而順著洪武路一直向東,一公裏之後,便是總統府。

下了車之後,方不為看了看福昌飯店對面的一家飯館。

邊從軍就坐在飯館門口,看到方不為的時候,悄悄的比了個手勢。

方不為又往右一瞅,酒店門口一側有一個報攤,賣報的正是馮家山。

方不為腳下未停,帶著葉興中和兩個警衛,進了福昌飯店。

福昌飯店上下六層,樓高二十二米,是南京城最高的一棟樓,站在樓頂,可以俯瞰到新街口的全貌。

這裏也是南京城設施設備最為先進,裝修最為豪華的酒店,與總統府內的中央飯店齊名,沒有之三。

當然,消費也是最高的。

老板是寧波商人丁福成,也是近代史上著名的實業家。

他本身是具有德國官方背景的禮和洋行在中國的代理人,而福昌飯店,便是他與德國人一起出資修建的。

丁福成出資兩百五十萬大洋,占股八成,禮和洋行出資五萬大洋,占股兩成。

這兩成股份等於是白送的一樣,但意義卻非凡。

因為有德方背景的原因,南京淪陷時,日本人沒動飯店內的一碟一碗,之後還主動向禮和洋行交納租金,將這裏定為日本軍方的招待所。

飯店的經理專門在等他們,方不為亮出了一本證件,上面寫的職稱是首都警察廳保安處特務警察大隊,其實就是類似於前世警察局專負反恐的部門。

方不為跟著經理,到了一處門口,門被打開之後,方不為才發現是一部電梯。

方不為有些發懵。

到了民國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玩意。

裏面站著一個穿著馬甲制服的年輕男子,手裏握著一根搖把。

手搖式電梯?

等方不為踏進轎廂,經理示意電梯員開始操作。

在一陣咯咯吱吱,酸得快要讓人掉牙的聲音當中,轎廂開始緩緩上升。

方不為頗為好奇的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