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廣

陳沐相召,顏清來的很快,邵廷達前往廣城的下午就從廣城趕來,出乎他的預料。

趕回千戶衙門,就見顏清在門口等著,帶了兩個店裏年輕夥計,夥計手裏抱著幾壇酒。

“顏掌櫃來的這麽快,怎麽不傍晚來?”

陳沐撒了韁繩,拱手朗聲笑道:“陳某請顏掌櫃過來,卻沒想要耽誤鼓腹樓生意的意思啊,快請進!”

顏清可沒見過這麽好打交道的官兒,盡管在鼓腹樓當時已經知道陳沐是個好性情的人,卻也沒想到今天不喝酒還能這麽好說話,恭恭敬敬回禮應好,這才笑道:“初次來千戶衙門拜訪,小民也沒什麽好拿的,從酒鋪提了幾壇酒,還望您不要嫌棄。”

“陳某請你來,哪裏是請你來送東西的道理啊,等等酒錢照付。”陳沐可不願意白收東西,收下了,他就和明朝那大部分壞掉的官吏變成一樣的人了,眼看顏清還要推脫,笑著率先朝衙門內走去,道:“今日縣裏給勾的軍丁到了,事情多些,讓掌櫃的久等了。”

香山縣令周行的效率很高,轉眼這還沒到十日,就給千戶所勾出百戶來,送到連通九都一坊正在興建的百戶所去。

陳沐讓他們自推了個兩個總旗,編在石岐部下,算是有了新編的完整百戶所,正丁開始操練、余丁加入興建屋舍的工作。

本來還想在軍余中挑出匠人送到千戶衙門,被顏清趕來的消息耽擱,索性就把這件事交給石岐來做。

周行給了準話,說再有二十日,三百戶如數勾完,讓陳沐了卻一樁心事。

“勞煩千戶掛念,店裏沒事,清遙看著呢。”陳沐沒讓顏清跟著去衙門前廳,直接把顏清引入千戶宅的院裏,聽顏清道:“這幾日生意很好,又到閩商徽商走廣的時候,他們家資頗厚,出手大方,青樓瓦舍住滿,就到小民的鋪子裏討些酒喝。”

“走廣?”

陳沐本想問問,小顏姑奶奶那個樣子,讓她管店不得把房子燒了?但想想關系沒到那份兒上,說這話太唐突了,就問起走廣這個新詞來。

“千戶不知道?就是到你這來啊,這幾日沒發覺香山停靠車馬多了許多?”

顏清在神態裏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討好意味,向陳沐解釋道:“去濠鏡與番夷互市,他們每年四月裝著貨物來,賣給濠鏡番夷,五月在廣城采買些粵地土貨回閩,借口走廣,實為走私。”

陳沐想了想,好像這幾日路上見到的行人商賈確實多了起來,顏清要是不說他還沒注意呢。

就是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一大批閩地商賈在向濠鏡澳的番夷走私。

“福建開月港的事,顏掌櫃知道麽?”陳沐心裏疑惑挺大,要是以前閩地商賈來這邊以走廣之名行走私之實,他不覺得奇怪,但是現在?

“他們為何不乘船出海行商?”

顏清笑笑,道:“千戶問對了,這事小民總在酒樓迎來送往,多少有些了解,閩地的商賈有兩種,海商與陸商。”

“海商來錢多,是用命在掙錢,因而當地大賈都不親自出海,派自家從小養大的義子帶船走海押貨,親子在陸上行商。還有的小海商手上沒錢,就要走陸商,走私香山一趟,也就有錢買船募人了。”

“何況不是人人都能弄到船引,小民聽說月港市舶只給開具五十張商引,很多人想出海就要租大戶的船走海。”

陳沐了然,在心裏記下這事,打算讓石岐回頭帶兵巡縣,看看這些陸商是什麽成色。

他不反對陸商海商貿易,哪怕朝廷法令不允許,但他是認可的。但在他轄地自由自在地走私,他不聞不問也是不行,他要交好一批、抓一批。

幹掉為非作歹的,留下賺錢養家的。

“這麽說顏掌櫃知道月港開埠的事了?陳某這有樁生意想和你談。”陳沐咬咬上唇起的幹皮,道:“月港開埠,商賈畢至,定然熱鬧非凡,顏掌櫃想不想在月港城外開一家酒樓,比鼓腹樓要大,有吃、有喝、有睡,有租賃倉庫、買賣消息、出售海圖、交好人脈之關竅?”

“月港?”

顏清對陳沐的官身多有尊敬,但這並不意味著陳沐的言語能影響到他行商事賈近十年的經驗,自然聽出陳沐的言外之意,順著話說道:“千戶,並非小民不想,近來閩地商賈多言月港開埠,地價不知幾何,就算那些陸商也有心無力,城外地價貴的已至五十兩,哪裏是在下這等小賈有能耐買到的?何況就算有錢,也沒人願意賣。”

五十兩?

陳沐臉上沒流露出表情,卻情不自禁地緩緩吞下口水。

邵廷達在城外用不到二百兩給他買了幾十畝地,回來還跟他說,靠近路邊道旁的地真貴,下田還要四兩銀子一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