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月

伍端的死讓陳沐感觸很大,獨領衛所的感覺與當初在清遠衛時有本質區別,更加自由,約束也更大。

自由是因為沒有像白元潔那樣過去的頂頭上司,約束則是因為從內心而來的謹小慎微,官位提高並不能改變做錯事的危險。

恰恰相反,官位提高會讓他更危險。

隨著香山縣三百戶旗軍被勾入千戶所,極大助長了陳沐心中的權力感。

除了錢,他還有更多想要的,能夠提上日程。

他想在香山建船廠、修銃炮廠,改變關元固過去在總旗衙門裏像小作坊般打造鳥銃的狀態,對他來說那太小家子氣了。

小家子氣到什麽程度?

他看見關元固在千戶衙門裏叮叮當當敲著銃管,他就渾身難受。

但明朝是沒有民間槍炮廠和船廠的,銃和炮,都由兵仗局去做;即便是衛所軍匠,所擁有的事實上只是修復軍械的權力,就像關元固這樣造銃,實際上是要被下獄的。

只不過數量小,還能被隱瞞,即便發現也沒人吃飽撐著去告發。

但陳沐還是拿著腰牌去總督張翰府上哭窮去了。

從早上等到中午,被張翰留下吃了兩塊點心,算是要到八百只矛頭、二百把腰刀、一百杆快槍。

本來張翰還說給香山衛所撥幾十杆火銃,不過陳沐沒要。

他想要的鳥銃,翁源河源一戰的戰利都被廣東營兵瓜分一空,換下來的火銃對他來說沒啥意義。

快槍是給鄧子龍要的,這個老上司在戰場上極喜以快槍貼臉幹一銃再沖鋒,冷不丁調到衛軍系統,省的鄧子龍不習慣,先弄點老掉牙的東西讓他用。

除此之外,就是火藥、鉛丸了,不過這個不歸衙門管,得去向都司要。

他可沒要完兵器就失蹤,總督張翰問了他些諸如香山衛所情況的問題,陳沐對答如流,告辭後接著在總督衙門轉悠,見到眼熟的官吏就穿著五品武官服上去打招呼。

別管是七品、八品,言比稱兄己必道弟,就連總督的門房都讓他拉著聊了一刻家常,末了還遞了二兩銀子過去。

等他從總督衙門出來,天色都發昏了,卡著閉城門的點出城,去顏清遙代為看管的鼓腹樓吃了些飯,星夜讓隆俊雄在前邊打著火把奔回千戶所。

早上出門時候專程讓隆俊雄揣了五十多兩碎銀,回千戶所時一身輕松,就剩了五兩。

陳沐跟人打交道沒別的方式,八品以上給言語和行為上的尊敬,八品以先聊天,末了再施下些小恩小惠。

這點手段其實沒用,無非是結個善緣,在需要的時候讓人能想起他,做個舉手之勞罷了。

“陳千戶,三百戶旗軍,本官皆交由千戶所。”

最後一百戶旗軍的戶帖交到千戶所,由魏八郎帶隊在衙門外集結,周行對陳沐道:“黃粱都土賊,陳千戶幾時能清剿?”

周行想盡快肅清黃粱都土賊,以登上濠鏡澳,巡視那片屬於明朝邊沿的法外之地,這是先總督吳桂芳調他前來香山任職縣令的初衷,在他任職後,這也成了他必須要做的事。

“只能禁港一月,若放任夷人商賈帶我大明百姓離開,周某再無顏面任這香山縣令!”

“斷糧,斷濠鏡澳的糧,以此禁港三月,能不能?”

周行急,陳沐比周行還急。

以前是他不知道,知道了也沒能力去管,現在他有能力,要是讓夷人商賈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明朝婦女像販運牲畜那樣帶走——他就白他媽活了!

“黃粱都少說八百賊人,這些旗軍是你帶著他們交到陳某手上,一個月就是送他們去死。”陳沐咬牙說道:“三個月,一日不會多、一日也不能少。”

“州府兵器未調、旗軍操練不行、糧草供給不上,兵糧技沒一個行的,你讓陳某怎麽帶他們去擊賊?”

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陳沐目光掃過衙門外集結的百戶旗軍,他們神色裏還帶著驀然成為軍戶的驚恐與不安,這樣的兵是不足以打仗的,就讓讓他們拿著這個時代最好的兵器,上陣也只能失敗。

周行走了,州府連兵器都沒給香山千戶所撥下來,他也沒有絲毫辦法,只能照陳沐的提議再去與濠鏡澳的葡人交涉。

以斷糧的威脅,來嘗試禁港三個月,由在濠鏡常駐的商賈來挾制那些急於出港的番商。

這並不難,因為走廣的閩地商賈還絡繹不絕,這在濠鏡澳已成定例,每年六月才是夷商賺到足夠商品開船離開的時候,還有兩個月。

與此同時,香山千戶所對走廣商賈嚴防死守地更加厲害。

三百戶旗軍被編在石岐、魏八郎、婁奇邁部下,分別駐紮於都坊百戶所、東岸百戶所及千戶所駐地。旗軍以兩日輪訓,確保每日有三個總旗在千戶所衙門外操練,另外三個總旗則分別擔任巡邏與護船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