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監軍

人仰馬翻裏,比俺答年輕,正值壯年的小吉能折斷馬鞭。

在他最初翻身上馬征戰四方時,土默特右翼三萬戶的大權還在他父親的手裏,等到他的父親年老不理軍政,大權旁落進他叔叔俺答手中,開始土默特部的新時代,而他繼續在叔叔部下征戰四方,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南朝大明一直是他們主要敵人,在常年不斷的戰爭中,他學會了如何躲避火炮,與趁明軍給火炮裝藥時搶奪城關要地,在面對炮火時這樣的戰法屢試不爽。

在他率領部下南征北戰中,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敵人,能得到他敬佩的只新任大同總兵馬芳一人而已。

這種尊敬幾乎伴隨小吉能的一生,在他小時候就很尊敬叔叔俺答汗身邊作為隨行侍衛的馬芳了,馬芳從被擄掠的奴隸熟練弓馬成為俺答的近侍,就是其不斷受人尊敬的過程,後來他逃回漢地更是如此。

而在明朝,從嘉靖皇帝口中說出,由邊將流傳著這樣的說法——勇不過馬芳。

就在今年六月,就是陳沐剛押火炮進京的時候,馬芳率騎兵從大同出擊,直攻俺答主力所屯鹹寧海子,一舉攻破其大營,向西追擊數十裏,斬及無算,擒部落首領十數人。

哪怕是蒙古諸部,也沒有人不尊敬馬芳的,所以他們稱馬芳做馬太師。

吉能很聰明,他知道在大同是打不過馬芳的,所以他像叔叔俺答那樣就在大同跟馬芳耗,他直接縱兵攻太原,再由太原分兵攻入保定,這一戰他寄予厚望,是要見到明朝皇帝的。

結果呢?

吉能自問也是見多識廣,可就拒馬河這個,這個連個城墻都沒有的破地兒,就在他要大舉進攻時,拴馬橋後面的破土墩子上突然照起讓人瞎眼的光芒,接著地動山搖數不清的大鐵彈就砸在他剛聚攏起的騎兵陣勢中,橋上派出的軍士直接被碾成一攤肉醬。

橋下聚起騎兵陣勢也遭受恐怖的打擊,那些大鐵彈帶著無匹的威能,轟在地上還能彈起來接著再碾兩陣,成排能騎馬馳射的好漢子,沒了。

就算是在大同,他們也能和馬芳的家兵拼兩陣吧!

吉能根本都不帶心疼的,因為讓他頭疼的事在後邊。

派上去的千長當場被炮彈命中而死,他的侍從牽回了戰馬,還有千長的下半身,傷亡算出來直接被炮擊打死打傷近三成,後面的兵說什麽都不往橋上走——這才是他真正的麻煩。

雖然直接死於炮火者僅二百多,卻讓臨陣五千余兵馬不敢亂動,麾下五個千長不聽命令向部下向後撤出三裏半,說什麽都不再調集部眾上前。

“繞過去?繞到哪裏去?想去北京就只有這一條路!”

吉能也想繞,在拒馬河以南,哪條路都能繞,可到了拒馬河就已經無路可繞,他們只能走這條路,再繞就得繞到天津衛去……走那條路,他們的後路一定會被斷掉,比直面河對岸的明將還要難。

“他一輪炮只能打死三百人,怕什麽!”

從前號稱驍勇的千長深吸兩口氣,無力道:“可橋上只容百騎通過。”

吉能想用馬鞭摔他,卻發現自己的馬鞭早在前軍遭受炮擊時就折斷了。他也不是沒見過火炮轟擊,在長城邊、在紫荊關,明軍地面上到處都有火炮,可他卻從未見到過這麽多的火炮掌握在這麽少的軍隊手裏。

經過斥候騎兵戰前數次探查,河對岸正經明軍撐死兩千,而且這兩千看上去還是軍容不整的新兵,看上去只要渡過橋頭只需幾次回旋沖鋒,箭雨射到他們頭上就崩潰了。

正因如此他才決定試探進攻西北的河谷,主力聚集在這先行突破,卻沒想到這裏駐守的明軍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橋面上灑鐵蒺藜只是常見情況,傷了一些戰馬,並不礙事,可他們居然把火銃兵放在拒馬壕裏,壕溝是用來站人的嗎?

壕溝站人就算了,那麽一道百步寬的壕溝才能站多少人,過了橋大不了和他們用弓箭對射,先死的鐵定是明軍,權當他們提前給自己挖墳了。

可壕溝旁邊至少六門火炮是怎麽回事?

吉能也可以理解,既然壕裏都站人了,明軍再把城防炮搬到河岸來也不奇怪,畢竟都南朝腹地了,這縱橫數十裏的防線,幾千上萬的守軍,有那麽六位炮,雖然他沒有車營,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破土墩子上二十四門火炮齊射這就不正常了吧!

東征西討,別說是小吉能,就是他爹老吉能,就是他叔叔俺答,都不可能見到明軍野戰沒車營的情況下帶這麽多火炮!

“換個地我讓他知道我的厲害!派人去問,讓他拿銀子來,我就繞路,給我問清楚,領軍者是誰!”

吉能並不知道,他不聽號令就撤退的兵馬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