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奪城

卡奧爾的圍城戰只打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接下來的戰鬥對波旁亨利卻非常艱難。

過去在法蘭西宮廷裏,懦弱的查理九世當國王時總稱呼這個看起來不思進取、只知玩樂的堂兄弟叫‘他的野豬’,還經歷了婚禮上王室與吉斯公爵主導的天主教徒對胡格諾教徒瘋狂的大屠殺。

納瓦拉的波旁亨利與瑪格麗特的血色婚禮是法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屠殺,當天夜裏巴黎有超過兩千名參加婚禮的胡格諾信徒被殺,隨後的兩個月屠殺擴散至全法蘭西,死難者超過七萬。

屍體堆積在河裏以至於沒人敢吃河裏的魚。

胡格諾領袖也被紛紛殺死,納瓦拉亨利與孔代親王亨利碩果僅存,為保住性命他們當著國王與吉斯亨利的面改信天主教,在瑪格麗特的幫助下才免於一死。

正如查理九世在世時對納瓦拉的戲稱,戰鬥在卡奧爾城中反復拉鋸,守將韋贊伯爵被納瓦拉的蒂雷納子爵擊斃在第一個夜裏,但這反而激起守軍與民兵的勇氣。

人們在卡奧爾城二十個街口反復拉鋸,每個白天,高舉白底天藍紋章、帽子與頭盔紮著紅翎羽的胡格諾戰士攻占每一座街道、廣場與街口;每個夜晚,守軍則一次又一次試圖奪回白天失去的要地。

在守將韋贊伯爵死後,駐軍也在慘烈的巷戰中損失殆盡,現在守城的主力是卡奧爾城的市民。

卡奧爾的守軍、民兵與市民都是天主教徒,他們正面作戰不敵納瓦拉王國的軍隊,雖然兵力不多,可兩千人裏有超過一千名火槍手,這令他們在狹窄的巷戰中占盡優勢。

但宗教狂熱下的百姓顯然更令人恐懼,他們一間房、一間房的據守,向外放冷槍、丟火把甚至拆掉房子以投擲石塊、木頭來阻擊入侵者。

藍色盾徽上一邊繪納瓦拉大金鏈子、一邊繪三齒耙金色百合的旗幟下,攻城軍隊以牙還牙。

每扇窗子,他們都願伸去五六杆火槍齊放,每一扇門,他們都恨不得用明朝稱作佛朗機的後膛回旋炮轟去一顆炮彈。

但他們只有四門野炮,攜帶的火藥更不足以高頻次地轟擊,故而死傷慘重。

國王被嚇得面色發白,偏偏一次又一次強撐著即將眩暈的自己身先士卒,幾天時間裏單單他卷入的戰鬥便有十次之多,甚至還曾在反復爭奪街道中親自持旗,大旗卷得把頭盔都糊住了什麽都看不見,也堅持要站在戰陣最前。

他的旗子被打得千瘡百孔,如果不是身上質量最好的板甲,早就死於非命。

五天五夜的巷戰中胡格諾教徒不止一次地想要撤退,幾乎全依靠波旁亨利的勇氣與宮廷貴族們的英勇奮戰,幾乎所有貴族都成了馬下騎士,那些最好的戰馬十不存一。

王國肱骨也是亨利老師的莫爾內爵士的頭被人從二樓摜下來的大石頭砸到,頭盔碎開差點死掉;戰役進行到第五天率軍趕來馳援奠定勝基的紹普爵士的胸甲被擊碎,兇險異常。

納瓦拉貴族中瑪戈王後的情人,蒂雷納子爵在作戰中有著與敢於給君主戴綠帽相稱的非凡勇氣,肩膀挨了一槍,但他打死了守將。

四面八方的火槍子彈朝自己射來的夢將納瓦拉國王波旁亨利驚醒,他在冰冷的城墻地磚上驚坐而起,用揮動斧頭脫力而生疼的胳膊撐著沉重的軀體靠在城垛上。

夜風鉆進鎧甲縫隙,被冷汗浸濕的後背讓國王打起冷顫,他向城外望去,一片漆黑。

黑暗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消息,這意味著比隆元帥的平叛軍隊沒來。

卡奧爾城中,半座城在五個日夜的反復拉鋸中變得破敗不堪,街巷燃著的火把用昏暗的光映出滿眼斷壁殘垣。

當他回過頭,四肢健全的法蘭西國王使臣正像此前戰鬥中表現的那樣,帶著代表法蘭西國王的儀仗兵立在自己身邊。

老師莫爾內扶著城垛向遠處瞭望著,頭上的傷口只是用濕布擦去血跡,但新的血跡再次流下來結痂,黑夜裏看上去像半邊臉都覆蓋在深色胎記下的怪人;紹普爵士穿著損壞的胸甲在城頭舉著火把巡邏。

城下則傳來蒂雷納子爵的說話聲,向下望去,一條胳膊不自然垂在身邊的子爵正帶著衛兵監督百姓修復城門。

似乎是聽到身旁的聲音,莫爾內爵士轉過頭:“殿下,我們拿到了王後的嫁妝,城內有足夠的食物與飲水,我們仍有兩千名能夠戰鬥的士兵,只要修繕城門,即使比隆元帥現在過來,我們也能守上半個月。”

“您曾經用大度收獲了蒂雷納子爵的忠誠,這次戰鬥同樣以勇敢增強了信徒們對新教的信念,士兵們都說這是神的安排,讓您在槍林彈雨中毫發無損。”

“我的心受到很大損傷。”波旁亨利知道讓他毫發無損的並非神明的安排而全賴身上這套從西班牙訂購的昂貴鎧甲,但他同樣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