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9章 名列一等

孫秀才上了歲數了,又兼之常年教書,有這個時代讀書人四肢不勤的優良傳統。

孫秀才趕到林延潮身旁,上下不接下氣地道:“林朋友,留……步,留步!”

林延潮沒什麽體恤的意思,而問道:“孫前輩匆匆而來,有什麽見教嗎?”

孫秀才好容易喘勻了氣道:“林朋友可否到一旁僻靜的茶館一敘?”

林延潮皺眉道:“不必了吧。”

孫秀才道:“林朋友,有些話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下說。”

林延潮道:“聖人曾贊澹台滅明,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我與孫秀才你沒有私交,無私事可言,若是公事,又何必去偃室談。”

孫秀才臉色一變,他也知林延潮話說得冠冕堂皇,但提防自己的意思很顯然了。孫秀才左右看了一眼,所幸大部分考生還未交卷,附近人不多。

於是孫秀才連忙道:“林朋友,徐子易今日之事,都是他一人自作主張,我實在不知啊。”

林延潮道:“孫前輩的話,我不明白,徐子易不過是失手罷了,什麽自作主張從何提起,若是無事,孫前輩,在下要先行一步。”

孫秀才滿頭是汗連忙道:“延潮兄,你不收一文錢,給其他考生作廩保,確實令孫某少賺了一些錢,但我尚且犯不著為了幾兩銀子的事,說動徐子易來害你啊。這實是劃不來,誰都知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我何必來得罪你呢?”

“林朋友仔細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其他什麽人?此事別有蹊蹺啊!”

“蹊蹺?”林延潮聽了孫秀才這麽說,確有幾分道理,但沒有表態而是道:“孫前輩,你說完了?沒事我先走一步了。”

說完林延潮拂袖而去。

林延潮回到家後,與幾個朋友說了這件事,四位朋友裏陳行貴,張豪遠頗有任事之能,黃碧友可以出出歪點子,侯忠書勝在能起哄。

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幾人聽了林延潮的遭遇後,都是動怒。

侯忠書撩起袖子道:“宗海,這徐子易竟然害你,咱們四人將這臭小子抓起來,用麻袋捆了,丟進閩水喂魚去。”

黃碧友將侯忠書拉下道:“你動氣什麽?找徐子易算賬有什麽用?我們要查出誰在他背後指示的,你用點腦子,好不好?”

陳行貴道:“縣學裏這幾個廩膳生,與宗海是有不睦,若孫秀才出面來弄汙宗海的卷子倒有可能,但請徐子易作這事,他們舍不得這本錢。”

侯忠書替林延潮鳴不平道:“宗海,平日在一向低調,從不得罪人。怎麽會有人害他?”

黃碧友冷笑道:“真天真,那也說不定,宗海去年考了院試第二,多少人紅了眼,讀書人最是好妒,無怨無仇也能害人。”

聽黃碧友分析,張豪遠搖了搖頭道:“這我不信,但若是無怨無仇,單單憑著一個妒字就敢害人,那麽歷次會試的狀元,榜眼,早就被人害多少次了。”

張豪遠向林延潮問道:“宗海,你心底可有懷疑之人嗎?”

林延潮道:“確有幾人。”

張豪遠沉吟了一番道:“其實那孫秀才是故意混淆視線,說不準就是他幹的。”

不過眾人商議後卻都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陳行貴道:“宗海此事交給我辦,只需派出數人盯梢徐子易的動靜就好了,不用幾日就能順藤摸瓜。”

林延潮點頭答允。

兩日後歲試成績公示,眾生員皆是去府學學宮裏報道。

堂下府學縣學三百余名弟子立在那,而堂上陶提學親自訓話。

陶提學沉著臉,在那道:“本官身為提學,身負提督學校,整飭學風之責,本官三令五申,汝等考取生員之後,不可只知食廩免役,而馬放南山,不求學業進步。汝等聽進去沒有?”

“這一次歲考,令本官失望至極。本官決定從嚴整治官學學風。凡歲考,考一等者,附生補增生,增生補廩生;二等無升降,廩生停米;三等者無升降,前十可得參加鄉試的解額,四等發文申斥,張貼於府縣學宮,以為告誡,五等者藍衫改著青衫,廩生降增生,增生降附生,六等者!”

說到這裏陶提學重重地道:“六等者,不論廩生,增生,附生,一律改充縣學齋夫三年,並革去秀才功名。”

聽了陶提學這麽說,眾生員都是色變,陶提學治學嚴謹,果真是名不虛傳。

眼下眾人都是心底忐忑,原先自以為能靠一二等,只求考個三等即行,而那些考得不如意的,則是滿頭大汗,五等也就罷了,若是六等,就真的是一擼到底,永不翻身了,寒窗苦讀十年都化為虛有。

而另一旁林延潮卻是心想,自己若是卷面被墨汁所染,導致文章裏的字句,考官無法看清,那麽直接就會以末等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