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4章 南北卷

燭火微爆,門簾外大雨轟鳴陣陣,雨水澆打在考棚的屋檐上,監管考場的官兵們,都是躲在了一旁避雨。

林延潮用筆蘸了蘸墨,繼續寫卷,他已是睡了上半夜,現在這精神頭還不錯,兩篇文章的框架在筆下徐徐成形。

待天空微明時,兩篇已是盡數寫完。

林延潮擡起頭伸了個懶腰,在天明時,終於將七篇盡數寫完,下面只需謄正即可。

林延潮微微拉起門簾,但見考棚外的大雨幾乎遮斷天幕。

這雨是越下越大,林延潮看到不少分在雨號的考生,幾乎是一面撐傘,一面寫文,這其中辛苦難以細述。

昨夜走水,今天大雨,這考試考得還真令人不安生啊。

林延潮先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下面將草稿謄寫至正卷上。

考場上另一間考房裏,無錫士子顧憲成,也已是寫好了七篇,重頭到尾讀了一遍,但覺得十分滿意,不由點了點頭,心底道:“讀了林宗海的漕弊論後,倒是令我少去了幾分自滿之心,這十幾日來閉門讀書,這一次春闈文章竟有所長進。”

顧憲成當下自信謄寫起文章來。

在另一間考房裏,一名披著棉衣的士子,一面咳嗽,一面下筆寫文。

此人姓湯,名顯祖,正是被京城譽為臨川奇才的名士,上一次會試,眾人都覺得他必中進士,但結果他卻未逢迎張居正而名落孫山。

這一科,湯顯祖不免壓力更大,考前又得了風寒,以至考試時不住咳嗽,令他的眉頭上,有幾分郁郁之色。

“我不能再等三年,這一科我一定要中,否則無顏見家中父老。”湯顯祖想到這裏,突然長嘆一聲心想,這一次考生藏龍臥虎,顧憲成,魏允中文章都不在自己之下,至於那福建的舉子林延潮的文章,他看後十分佩服。

看來這一次會試著實不容易啊。

在明遠樓前的一排考棚,這考棚屬於萬歷年後新修的,質量上乘。

而且這考棚又在明遠樓下,有官兵盯著,故而無論外面刮風下雨,還是昨夜貢院失火,住在這考棚裏的考生都是無憂。

眼下一間考棚裏,一名穿著錦衣的公子,正在寫文。

此人名叫張懋修,正是當今首輔張居正的三子。張居正三個兒子中,他的文章最好。

張懋修將七篇文章謄寫完畢,看了卷子心道,這次會試題目,皆在我掌中。二兄三年前中了榜眼,而這一次我與大兄赴考,大兄文墨欠缺,最多中個三甲進士,自己則是不同。

這次會試的主考,申時行乃是自己父親的跟屁蟲,料想不敢不取自己。到了殿試上,天子太後更是照顧自己父子,就更不用說了。

可惜顧忌於自己父親首輔的名聲,就算自己考得了狀元,怕是其他的舉人也不信服,但是這又如何,自己又何嘗將他們的言語放在心底過了。

張懋修左思右想一陣,覺得除了同鄉蕭良友外,其余人很難與他能爭會元了。至於林延潮,顧憲成,湯顯祖文章寫得再好,若無人賞識,又有什麽用?

想到這裏,張懋修將七篇正卷一合,拍起了門板,朝外叫道:“交卷了,交卷了!”

當下一名官兵走來,他知張懋修的身份,當下畢恭畢敬答允一聲,叫受卷官來收卷。

這時已是到中午了,三場考試已是快到了尾聲,不少考生已是交卷了。

林延潮繼續不慌不忙謄寫文章,將七篇文章工工整整地抄錄在卷上後,從頭到尾在仔細讀了一遍,確認沒有絲毫差錯後,當下也是起身交卷。

受卷官撐著傘來到林延潮的面前,一看卷子上的名字,驚道:“原來閣下就是福建的林解元!”

林延潮拱手道:“慚愧,正是。”

聽了受卷官的話,考屋旁所有考生聽了都是擡起頭,詫異地看著林延潮。

原來這三日來在考場上又吃又喝又睡的舉子,竟是林延潮,這有沒有搞錯啊?受卷官沒再說什麽,否則有違制之嫌,他只是點點頭,將林延潮的卷子收好,當下離去。

交了卷子後,林延潮收拾行李,這一場考完,會試已是差不多了,第二場第三場只是個過場,重要性還不如鄉試的第二場第三場。

林延潮收拾好行李,撐著傘,走至龍門前,等候開龍門。

不少答卷完畢的考生們,亦是站在龍門前。

陡然之間,空中數道電閃,然後雷聲隆隆而響。

雨水頓時下得更大了,眾考生們在龍門前看著天象,也是不由驚奇,連林延潮也幾乎以為,這一幕是哪位道友在考場上渡劫了。

一名考生見此風雷,垂頭道:“這一次考試就是不順。考了第一日貢院走水,第二日又下此大雨,這純粹為難我等,不讓我們好好考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