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1章 說與不說

申五不過是名管事,說起來就是下人的身份,林延潮身為翰林卻出門迎接?說來丟人,但這是普遍存在的常理。

張居正的大管家遊七與六部衙門的堂上官都可平起平坐,稱兄道弟,連公卿都尊稱他一聲“楚濱先生”。六部尚書,侍郎這等大僚都不覺得丟人,林延潮有什麽好覺得丟人。

林延潮走到大門外,見申五正負手而立,看樣子也是正等著林延潮出門迎接呢。

“申兄,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林延潮滿面春風。

申五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否則怎麽敢冒昧拜訪狀元公的府邸。”

林延潮道:“誒,你我如親兄弟一般,要來多看看。”

申五笑著道:“那以後是要多叨嘮了,狀元公咱們入內說話。”

林延潮伸手道:“申兄裏面請。”

林延潮與申五並坐,奉了茶水。但見申五用茶蓋挑了挑茶沫意味深長地道:“狀元郎要交大運了?”

林延潮故作訝然問:“請教申兄,是什麽大運?”

申五哈哈一笑道:“狀元郎,還與我裝糊塗麽?你請托我家老爺辦的事已是有眉目了。”

林延潮大喜問道:“恩師,真太照顧學生,不知恩師如何辦到的?”

申五擺了擺手道:“老爺自有他的辦法。我聽聞日講官陳於陛請病歸,否則就是老爺手腕通天,也不會有如此機會。”

林延潮心道,是啊,日講官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若不是別人退下來,自己哪有機會。

不過正常排下去,應是從未擔任過日講官的翰林學士沈鯉擔當,但眼下沈鯉馬上要接任翰林院掌院學士,自不可能再臨時改命他為日講官。

如此翰林學士都輪過日講官,下面的侍讀侍講官裏基本都是任過日講官,當然也不是全部,比如堂堂隆慶二年的狀元羅萬化,隆慶五年狀元張元忭,他們的資歷都比林延潮這萬歷八年的狀元要深。

可是他們因得罪過張居正,已是徹底無翻身之日,當初連資歷遠遠不如他們的黃鳳翔都能授日講官。

而林延潮又剛升為正六品中允,與侍讀侍講平起平坐,比史館裏修撰編修檢討處於更有利位置。所以林延潮恍然了,這其實得來都不費工夫,真是自己機關算盡,重重安排,到了最後居然還是要靠運氣,早知如此不用去申府上費那麽多功夫,這簡直是平白撿了一個日講官啊。

但退一步想,若非申時行的保薦,恐怕就是輪到自己,張居正也未必會選自己。

這一飲一啄果真自有天意,換句話說,咱這也算是趟贏了一把!

申五又對林延潮續道:“不過老爺他能幫你走九十裏,但這最後十裏還是要靠你自己來走,否則就是行百裏者半九十了。”

林延潮問道:“申兄的意思?”

申五低聲道:“你在相爺那也得……”

“相爺那要招呼?”

申五道:“不錯,這其中分寸,狀元郎就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申五告辭了,林延潮將申五送走以後,申五說得這最後一步,是讓自己向張居正低頭啊!

林延潮回到書房,左思右想一陣想起自己幾個月的付出心道,算了,算了,這張臉就當不要好了。於是林延潮拿起自己幾個月心血所成的《清丈田畝論》,長嘆一聲,只能忍痛提起筆來增刪修改。

數日之後,林延潮揣著這份修改好的《清丈田畝論》來至內閣。

一路上林延潮心思重重,但進了內閣後,將目光斂起,又恢復了往日幹練能吏的模樣。

林延潮從文淵閣旁走過,正要去自己值房,就聽得有人道。

“這不是宗海兄,數日不見真是想煞我了。”

林延潮但見董中書一臉熱情地向自己走來,簡直與自己稱兄道弟。林延潮知董中書與張四維一般,都是從來不對人假以辭色那等。但見董中書此刻滿臉堆笑,林延潮頓時吃了一驚,怎麽都適應不了他這等熱情的態度。

林延潮心想董中書必是聽到了什麽風頭,故而提前來與自己示好。

林延潮淡淡地點了點頭問:“閣老在值房嗎?我先前去拜見。”

董中書卻是向林延潮拱手,持禮甚重道:“宗海今日不必去見閣老了。”

“為何?”

董中書笑著道:“閣老吩咐我來與宗海兄你說一聲,今日工部,戶部堂會,你一會至堂房抄錄堂議。”

林延潮點點頭表示明白,卻見董中書仍不肯走。

但見董中書笑著與林延潮道:“宗海兄,真有貴相,日後不要忘了關照於小弟。”

林延潮故作訝道:“這話何意?”

董中書不答,而是笑了笑離去了。

片刻後,林延潮到了值房,先將東房孔目,吏員叫來,查點了這幾日自己不內閣,手本奏章的收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