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9章 評價

徐渭,徐文長是誰?

當時身為浙江的讀書人,你不知道張元忭,別人最多笑而不語,但若是你不知道徐渭,那別人真的要發出一聲“大某亡了”的感嘆。

徐渭,徐文長是誰?

身為浙江的讀書人,你不知道張元忭,別人最多笑而不語,但若是你不知道徐渭,那別人真的要發出一聲“大明藥丸”的感嘆。

論及科名,他不怎麽樣,八次鄉試落榜。可徐文長一生不曾得志,但卻名滿天下,他有句話很有名,吾書第一,詩次之,文次之,畫又次之。說自己書法最好,詩詞第二,文章第三,畫畫最末。但別人聽完徐文長這話,紛紛表示徐文長你好不要臉,居然騙人,什麽第一第二第三,你樣樣都是第一。

此外徐文長還當過胡忠憲,李春芳,吳兌,戚繼光等人的幕僚,就憑這一點即知徐文長了得。

在場之人不少也是徐文長的粉絲,袁宏道就曾有不能早生三十年,與之相交的感嘆。沒錯,這時候的徐文長已是垂垂老矣,六十有一。

但無論怎麽說,平生很少誇別人的徐文長,贊湯顯祖一句,已足以為他顯名。這是文壇前輩對後起之秀的提攜。

就如同林延潮當年中解元,王世貞贊林延潮必有一代文宗的話。

林延潮不會亂講話,眾人對湯顯祖又重新換上敬佩的神色。

當然湯顯祖也不例外,他對徐文長也是佩服五體投地。

徐文長曾隨手寫了一雜劇《四聲猿》,湯顯祖看過後佩服的說,安得生致徐文長,自拔其舌。此刻聽徐文長這麽誇自己,如何不感動。

“晚生,晚生,兩度科第不及,真愧對徐前輩得期望。”

林延潮道:“孝廉不必如此,科場困頓不過一時,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此八字與君共勉。”

湯顯祖感激地道:“謝狀元公。”

當下林延潮與眾士子們一並至茶樓上。

這茶樓就在武林門外,本是商賈走卒歇腳的地方,但一群讀書人卻在占據了這裏,談天說地。

杭州的讀書人們聽聞林三元到了杭州,一一都是聞風而來,爭相與林延潮見禮。

林延潮也沒有擺狀元,及朝廷命官的架子,凡來人皆一一作揖答禮,沒有半點自矜。

林延潮放低身段,不是為了招攬這些名士。其實林延潮也看出如湯顯祖,袁宏道等大部分讀書人。雖都是才華橫溢,但卻都不是從政的材料。將他們與交往過的顧憲成,李三才相較起來,林延潮總覺得他們身上缺了些什麽,似是文過於質。

能寫一手好文章的人,常常都不是當官材料,但能在仕途上步步高升的,往往都能寫一手好文章。

不過他們雖不是顧憲成,李三才之流,但林延潮與他們也是詳談甚歡。

交朋友嘛實不必有太多功利心,同時林延潮折節相交,也是為了博取美名。

大家對一個人的評價,常不來自他平日所作所為,而是他與你的親疏。

而在這個時代輿論不出於廟堂,而出自學校,讀書人對官員好壞論斷常十分片面。讀書人對朝廷命官好壞的論斷,常不是看你作了多少政績,而是是否禮賢下士,對他尊重與否。

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林延潮表現得足夠禮賢下士,遠遠勝過他才學,名聲以及政績。林延潮對讀書人的尊重,立即就能轉化為他的官聲,讓不少未見過面,只聞其名的三吳讀書人為他點贊。

雖說是談笑,但也不是全然一派其樂融融。

一名四十余歲的士子“突施冷箭”道:“狀元公,此去京師晉日講官,又更勝於臨瀛州,登玉台了。”

臨瀛洲指得是中進生,登玉台指進翰林院,這兩個都是讀書人最得意的事。這兩句話當然是吹捧林延潮了。

但這士子卻話鋒一轉道:“只是晚生奇怪,眼下江陵得天子器重,官員恩遇多授於其意,狀元公晉日講官,當屬江陵之意,但狀元公又乃王弇州門生。這得意於江陵,豈非又負於弇州。”

這話屬於當面點炮仗了,換了私下場合林延潮早就一句“朝堂之事,爾也敢多問(關你屁事)”呵斥過去了,但眼下大庭廣眾之下,林延潮卻不好責怪。

江南讀書人議政成風,對朝堂之事指手畫腳屬於家常便飯,就算是張居正下令禁天下書院,鉗制輿論也不管用。

再說這士子問得也不無道理,王世貞是文壇盟主,領袖二十年,江南士子各個奉他得文章為金科玉律,而林延潮是其門生,有提攜之恩,所受恩遇僅次於申時行。

但是張居正與王世貞不合,又眾所周知。

就林延潮而知,他們二人關系之前是很好的,兩人分屬同年,王世貞先後得罪了嚴嵩,高拱等權相仕途一直不順,但張居正卻對王世貞期許甚高,一直鼓勵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