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8章 朵顏使節

昨夜京城下了場大雪,覆地三尺。

林延潮仍是四更天,就從被窩裏爬起,然後趕往皇城。

一般而言,如果日講遇到大風,大雪,大雨,那麽皇帝可以下旨停日講的,不來文華殿。不過按照規矩,林延潮身為講臣卻是一定要到的。

這就跟早朝差不多,遇到風雪,皇帝可以下令免朝,但文武百官仍是要到皇極門前行禮。

所以這日林延潮在朝服外加披了一件氈衣,由陳濟川乘著傘遮著風雪,來到講官值廬。

到了講官值廬後,外面的天仍是一團漆黑,且寒風呼嘯。

堂吏打著呵欠掌上燈,點了炭盆,詢問了林延潮又無吩咐後,這才至吏舍再睡個回籠覺。

林延潮坐在椅上閉目,他也不是閑著,而是將今日要講的講章再腦子裏再捋一捋。盡管天子今日多半會下旨停講,但林延潮還是做到有備無患。

坐了好一陣,感覺門口棉簾被挑起,林延潮睜眼見進來一人後,立即起身作揖道:“下官見過中堂。”

對方正是張四維,他點點頭道:“林中允何時到的?”

“下官也是剛到。”

張四維點點頭入座後,然後示意林延潮坐下後道:“昨日何諭德上疏乞休,已是杜門在家,今日日講林中允要一力擔之了。”

林延潮訝然道:“中堂,何諭德為何上疏乞休?”

張四維道:“何諭德疏中所言自己才疏德淺,不足以輔佐聖君,兼之任講官七年,十分勞累,難以為繼,故而懇請陛下再選賢良。”

林延潮心想,何洛文哪裏是這意思,明明是上一次天子因為立恭妃的事,出爾反爾,而感到不爽,於是上書求去。這都是明朝大大夫的臭脾氣啊,咱都是一言不合就辭官的。但轉念林延潮一想,何洛文終究是侍奉三朝天子的大臣,天子到時候肯定是要溫旨挽留的。

不過何洛文這一罷工,林延潮倒是有些難受,原本日講兩個人的,自己看來今天要唱獨角戲了。

於是林延潮向張四維滿臉為難地道:“中堂,何諭德不在,下官一人的講章可沒辦法講上半日啊!”

張四維笑了笑道:“就知宗海你會這麽問,那你講章上講完,可以即興說些其他的事,只要別有辱聖聽,本閣部也不會計較。”

討了張四維這句話在,林延潮頓時安心不少,於是道:“那下官竭力為之。”

張四維緩緩點頭,然後又道:“對了,十日之後朵顏使節要來朝貢,拜見陛下,按理講官需在旁侍班扈從。到時陛下必會下旨賞賜,撫慰使節,需由講官代為起草聖旨。”

“以往朵顏使節前來,都是由何諭德來應對的。但這一次何諭德乞休,其余講官也是抽不得空,故而這一次本閣部想讓你來出面。”

“下官可以問,為何以往都請何諭德呢?”林延潮問道。

張四維笑著道:“那是因為何諭德通曉蒙語,他寫聖旨後,可直譯成蒙文說給朵顏使節聽。”

林延潮當下道:“可下官不會蒙文啊!”

張四維道:“這無妨,以往講官無人會蒙語蒙文時,都是請四夷館韃靼館裏的譯字生當場口譯。只是請他人轉譯容易出錯,以往四夷館韃靼館譯字生,常會將聖旨譯錯,還曾因此得罪過番邦使節。你也知道聖旨乃陛下金口玉音,豈能有絲毫的偏差,一詞不當有辱國體,也是寒了番臣的心。”

林延潮問道:“那敢問下官該如何辦呢?”

張四維笑著道:“這也容易,你事先將天子賞賜,撫慰朵顏使節的詔書,打好腹稿,然後去四夷館韃靼館請幾位老成,歷事多年的譯字生,將草擬的旨意一字一句的先與他們商量,先讓他們心裏有個底,到時候天子讓他們譯旨時,就不容易出差錯了。”

林延潮恍然道:“原來如此,下官多謝中堂提點了。”

張四維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宗海,你做事嚴謹認真,本閣部對你一貫放心。”

“下官謝中堂擡舉。”

二人說話間,這時外面又刮起了風,此刻雪雖是停了,但大風打得紙糊得窗欞撲撲直響。

張四維看了一眼外頭,笑著道:“不過我看今日是不會日講了,咱們就坐在這侯旨吧!”

“是。”林延潮恭敬地應了一句。

於是二人就坐日講官值廬裏等著,不多久外頭傳來靴子在雪地裏嚓嚓的踏雪聲。

林延潮與張四維都是睜開眼睛,一名太監打簾子進來道:“陛下擺駕文華殿,請張老先生與講官一並前去迎駕吧!”

張四維,林延潮都有幾分驚訝,於是一並站起身來,然後整理官帽,朝服,一前一後地隨著太監來到文華殿。

不久天子的禦駕抵至文華殿,二人再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