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6章 一鳴驚人

中和殿內。

兩位閣老拜見後,小皇帝即問:“昨日張先生病重,二位閣老可知道了嗎?”

兩位閣臣聞知張居正病重之事,都流露出震驚之色來。

張四維,申時行一起躬身道:“回稟陛下,臣不知。”

一旁馮保將張居正的病情大略講了一遍。

小皇帝看了二人神色,似一點也不知情,手撫禦案嘆道:“先皇賓天時,下遺詔與朕指定三位顧命大臣,眼下僅余張先生一人,連張先生也要離朕而去嗎?”

殿內眾官皆垂首不語。

小皇帝頓了頓道:“元輔病重,閣務不可一日無人主持,若元輔暫時無法病愈,樞務應由何人決斷?諸卿可以直言。”

殿上寂靜了片刻,馮保不說話,其他官員也不願說話。

這時候唯有張四維出班道:“啟稟陛下,臣以為首輔吉人自有天相,有陛下恩澤庇護,偶有小疾但想來沒有大礙,據醫官所稟昨夜閣老已醒來一次,依臣看說不準今日元輔就可理事了。”

申時行亦道:“啟稟陛下,臣亦以為,當務之急當明確首輔之病情。”

殿上眾官員點點頭,若是張居正病愈,那麽在殿上所說任何的話,一個不慎,都會立即遭到無情的打擊報復。呂調陽的例子大家還未忘記,當初張居正奪情時,呂調陽暫代首輔之時,公然接受閣吏祝賀。事後呂調陽就被張居正趕回了老家。

張四維,申時行混到這一步都不容易,哪個不是人精,當然說話十分謹慎。

不過張居正若是沒有病愈,那麽張居正之後,權力格局如何劃分,又當如何?那麽今日殿上一句話,可能就決定了以後朝堂局勢。

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林延潮第一日任起居官,乍聞此事唯有緊閉嘴巴,做好本職之事。何況有大臣在堂,起居官也是不能向天子建言的。

不僅林延潮其他人也都不敢說話,連九五至尊小皇帝也不知說什麽。

殿上寂靜無聲,過了許久仍是沒有一人說話。

身著二色衣,奉禦的中官們手中都是捏滿了汗水。

一直到了巳時,天色已是大亮,日頭照得中極殿內一片通明,鎏金的禦座奪目發光,小皇帝手扶禦座上不語,眾臣們垂首盯著地上金磚。

突然殿外皂皮靴擦地聲,打破了寂靜。

一名太監疾步趕至中極殿稟道:“陛下,張府太醫傳信,今日早起元輔再度病重!”

此言一出,如巨石投湖,群鳥乍驚。

中極殿內不知為何嗡嗡有聲,殿中之人不由腳步輕挪,袖擦袍服,額頭拭汗。

小皇帝只覺得一陣眩暈不由以手扶額,馮保漲紅了臉上前一步對這名太監道:“你立即轉告太醫,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元輔之命,若是不能,撐個一時三刻,若是不行,留下幾句話來也是好的。”

“是,宗主爺。”稟告的太監立即領命而去。

看來張居正是真的病危了。

此刻殿中局勢翻湧,有幾縷呼吸突然沉重。

中極殿若有壽命,那麽可知眼前這一幕在歷史長河中,早就見識過不知多少次。

小皇帝頹然坐在禦座道:“各省清賬田畝還未報上,變法之事未得全功,張先生怎麽能在這時候倒下。”

“陛下還請保重龍體。”眾臣一並道。

小皇帝擺了擺手示意道:“大伴,這幾日閣務由次輔暫署,申先生輔之,你以為如何?”

馮保看了張四維一眼,然後道:“陛下,內臣以為次輔,申時行當然可以稱職,但張先生不在位,國事又如此繁重,不是一兩位閣臣可以肩挑,內臣以為可增補閣臣,協理樞務。”

張四維,申時行都是擡起頭來,沒料到在此關頭,馮保是第一個忍不住,跳出來了。

小皇帝疑道:“增補閣臣,此朕一點準備也沒有。大伴心底可有人選?”

馮保道:“陛下,內臣以為增補閣臣為當務之急,應選陛下可以信任的大臣入閣,臣以為禮部尚書潘晟,三朝老臣,休休有容,庸庸有度,吏部左侍郎余有丁恭謹治平恕,無淩人之氣,增補二人入閣可謂實至名歸。”

馮保此舉簡直是圖窮匕見啊。

馮保與張四維素來不睦,若是由張四維出任首輔,那麽難保高拱之事不會重演。

內閣首輔與司禮監太監,一個是外相,一個是內相,若是兩個人意見不合,其結果一定有一人走人的。

張居正若是在首輔位上病逝,那麽繼任必定是次輔張四維,故而馮保提出增補兩位閣老入閣來分權,鉗制張四維。若內閣不和,就無法與司禮監抗衡,那麽馮保不僅權勢不減,反而更上一層樓。

這一招與當年張居正回鄉祭拜其父時,臨行前突然向萬歷皇帝提出增補申時行,馬自強入閣的用意是一樣的。張居正就是怕自己回鄉的幾個月內,次輔張四維權勢獨大,故而用此分權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