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4章 再諫張居正

此刻張鯨,張宏在隊伍中私議。

張鯨道:“幹爹,為何慈寧宮不允陛下之請?”

張宏眯著眼睛道:“你以為咱們太後糊塗嗎?太後也是猜得張先生恐命不久矣,原先是天家想收權,而收不得,眼下可收得,但這麽多年都忍過去了,就不必急於一時,先讓張先生當著就是。”

張鯨恍然道:“幹爹果然看得透徹。”

張宏淡淡地道:“那是太後看得透徹,陛下的性子也太急切,你也一樣,一心急得給陛下爭權,不就是想憑幸進之功,獲得陛下寵信。”

張鯨聽了嘿嘿地笑著道:“幹爹,你是明眼人。那這次我們去張府怎麽說?”

張宏一擺手道:“什麽都不要說,讓林三元去說,此番林三元兇險啊,這王錫爵都沒辦到的事,辦得不好,就惡了張江陵,趙用賢,吳中行是怎麽被廷杖流放的?就算辦成差事又如何,也惡了太後。”

張鯨笑著道:“幹爹,你的意思是,差事辦砸了,不幹我們的事,辦好了,我們也能跟領賞。”

張宏嘆道:“是啊,可是林三元一心為了社稷,皇上,卻反害其身,我實不忍啊。”

張鯨點了點頭問道:“只要他規規矩矩轉達太後之意,走個過場,那麽此番不什麽事都沒有了?幹爹,要不我提個醒?”

張宏聞言欣然道:“也好,種善得善,種惡得惡,你提個醒,也算為將來結個善。”

張鯨聞言驅馬至林延潮身旁說了幾句後,再回至張宏面前。

張鯨回稟道:“幹爹,林三元似沒聽進去。”

張宏道:“此子胸有溝壑,我們就不要管了,做好本分就是。”

沒過片刻聖旨即到了紗帽胡同的張府。天子傳旨時早有人稟告張府。

林延潮來至張府門前時,錦衣衛已是在張府門前護道,府上中門大開,府門外還搭了彩棚。

張敬修,張嗣修,張懋修,張簡修等幾個張居正的兒子,女眷一並在府外的大石獅子外跪迎。

林延潮,張宏,張鯨等人也是下馬。

林延潮是當今狀元,禦前講官,張宏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張鯨乃乾清宮管事牌子,都是天子最親信之人,來給張居正宣旨也表隆重之意。張府也是不敢怠慢。

張敬修道:“天旨降府,家父本該出迎,可病臥床榻不能動身,還請恕罪。”

林延潮問道:“無妨,本官自會與陛下交代,那元輔現在何處?”

“在臥房靜臥。”

“那就去臥房宣旨意。”

於是張鯨捧著擱著黃綾包袱的玉盤,一名魁梧的錦衣衛撐著黃羅蓋傘跟在其後。

林延潮三人來至張居正起臥處,但見張居正在兩名丫鬟護持下,站在臥房外。左側是遊七等張府管家下人,右側是二十幾名太醫院的醫官。

林延潮上前對張居正道:“中堂病中,何必強起,屋外風大,咱們入內宣旨吧。”

張居正雖在病中,但仍十分執拗:“天子聖旨,老夫豈能不迎,此不勞中使費心,老夫還能迎旨。”

林延潮哪敢違背,於是向張鯨點了點頭,張鯨將聖旨奉上。

林延潮接旨攤開,張居正即拜下道:“臣恭請聖安。”

張府眾人也是跟著一並拜下。

林延潮捧旨肅容答道:“聖躬安。”

林延潮捧旨宣讀,除了宣旨外,還賜下不少藥材,金銀。

讀畢張府呼完萬歲。

林延潮連忙將張居正扶起,但覺手腕上張居正的手寒徹如冰,不由一驚。

張居正道:“臣風燭殘年,勞陛下與太後牽掛在心,得了這麽多賞賜,實是慚愧。”

林延潮道:“陛下,太後之意,是請元輔一定要保重身體,元輔輔政十年,四海升平,就算再多賞賜也不為過。”

這不過是尋常的套話,但林延潮說來令張府之人臉上都很有光彩,沖淡了不少憂容。

張居正見天子賞賜的綾羅綢緞堆滿了院中,示意下人搬走,然後林延潮道:“中使奉旨來探視老夫,必是有話要與老夫說,你們都下去吧。敬修,嗣修你們替我好生款待兩位內監。”

張敬修,張嗣修稱是一聲。眾人都退了下去。唯有太醫就住在左右廡屋中,隨時候診。

林延潮攙著張居正進了他的臥房。

臥房上仍是堆疊著成疊的卷宗,至於張居正的臥榻上則擺在一張小幾。小幾上有筆墨紙硯,奏章堆放。

二人坐下後。

林延潮打量眼前的張居正,但見他眼窩深深凹陷,本是紅潤的臉上,卻已是焦黑,唇色蒼白,連保養甚好的五尺美髯也是失了光彩。

林延潮見張居正半月不見,被病痛折磨至此,仍是忙於政務,心底對他頓生敬意,哽聲道:“中堂,你怎麽病至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