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6章 馮保之反擊

很多宮裏貴珰,都不住在宮裏,在宮外都有一處豪華的居所。

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提督東廠的馮保,其宅邸之華麗令人難以言語,起居之奢侈堪比天子所住的西苑。

不僅是在京裏,馮保還在其老家修廣廈五千余間。

眼下馮保正在他的華邸裏養病。

一名太醫正給臥床的馮保診脈,半晌後對馮保道:“老公公之疾不過時症,再開幾帖藥後服了就可痊愈了。”

馮保點點頭道:“有勞了,自從元輔致仕後,吾一直心思不寧,方有此病。”

說著馮保嘆了口氣,眼角滲出幾點淚來。

太醫見了不由好笑。

時人有個俗語叫“三個性兒,不要惹他”。

哪三個性兒?就是太監、閨女、秀才,這三種人不要惹。

明朝秀才時常聚眾鬧事,稍不得志於地方官,就群聚而侮辱之,或編造歌謠傳奇,等等中傷之術。市井之人爭鬥,吃虧的一方常撂下狠話,我雇秀才打汝!

所以秀才第一難惹。

至於太監與女子情相近,有官員曾言,宦官、婦女看雜戲,至角色遭難,無不慟哭失聲,人多笑之。

而太監性子比女子還要更喜怒無常。

不過太醫不敢在馮保面前露出半點譏諷之色,那不是嫌命長嗎?

太醫剛走,這邊一名太監急奔入馮保屋裏,與馮保耳語幾句。

馮保一聽即從榻上坐起驚問道:“此事當真?”

這太監道:“當真,陛下昨日召見張四維,申時行,命二人擬票,今日已是明發諭旨,著潘閣老他以新銜致仕。”

馮保聽了大怒道:“我不過小恙臥床數日,他們眼底就沒有我了嗎?”

這太監忙道:“請宗主爺保重身子。”

馮保怒道:“我的病不礙事,這張四維以為他逐走了潘晟,自己首輔的位子就穩了嗎?他也不問問自己,可否比得上當年的高拱?”

“宗主爺,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馮保披衣而起道:“立即令徐爵,張大受,曾省吾,王篆來此見我。”

“是。”

馮保從病榻上起身,方才聽得潘晟被罷免的消息,傳至他的耳裏,將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他面上雖是鎮定,但心底明白張四維居首輔還不到十日,就組織門生彈劾,將潘晟罷官。這等迅雷不及掩耳的手腕,令他著實吃了一驚。

此人馮保心底實有幾分慌亂。張居正一走,已無宮府一體之勢,加之太後也歸政天子,馮保更失依持。故而他引潘晟入閣相助,現在潘晟一去,他才驚覺張四維竟先發制人,向露出了爪牙,予他重創。

馮保凝思對策之際,忽擡頭看到臥房裏的一副字。

這幅字上寫的是李白的沐浴子。

沐芳莫彈冠,浴蘭莫振衣。處世忌太潔,至人貴藏暉。滄浪有釣叟,吾與汝同歸。

此字落款是張太嶽三個字。

馮保記得這幅字是自己六十大壽時,張居正送給他的。馮保很喜歡此詩,將其掛在臥室裏。

此詩從楚辭漁父而來。

屈原被謫時,遇一漁夫。

漁夫問,大夫怎麽被謫到這裏?

屈原說,因為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

漁父說,聖人不凝滯於事物,且能與世共進,舉世皆濁,何不攪渾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只飲其酒而不食其糟呢?

屈原說,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我寧葬身魚腹,也不願高潔之軀染此塵埃。

漁父聽完長歌,說滄浪之水清時可以洗我之纓,滄浪之水濁時可以洗我之腳。

李白沐浴子說得就是此事,即是沐芳切莫彈冠除灰,浴蘭切莫振衣去塵。處事不要太高潔,聰明的人懂得藏鋒,滄浪邊那個漁夫啊,我跟你是一路的。

馮保看著此詩,不由心底觸動,垂淚道:“太嶽啊,太嶽,世人何真有清濁,不過是遇清時而清,遇濁時而濁罷了。你欲革除時弊,還天下之清,可天下又有幾人懂得你的苦心,只說你禍國權奸,欲濁此天下。”

“眼下張四維已是項莊舞劍了,意在你我了。”

過了片刻徐爵,張大受,曾省吾,王篆一並都到了。

馮保定了定神,見了來人。

幾人中,徐爵是錦衣衛指揮同知,為馮保心腹,可出入禁中。

張大受是馮保心腹太監。

至於曾省吾,王篆在張居正之後,則是厚結馮保。張居正致仕後,原先的張居正一黨官員,要麽是投申時行,要麽是投馮保。

而此刻林延潮正在申時行府中。

申時行,申五,林延潮一並具在書房裏喝茶品茗。

三人說說聊聊,談及官場趣事時,說說笑笑,一片師生和諧,其樂融融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