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0章 難望項背

見蕭良友出面提出如此“奇葩”的要求,林延潮沉下臉來道:“以占兄,以往考官並沒有這麽多限制吧。你不是在為難於我?”

林延潮有些動氣,蕭良有是自己的同年加同咨,就算我們二人以往有過節,你也不用這麽抓著不放吧。

一次兩次的為難我,真當我好脾氣。

蕭良友沒有惱羞之意,而是向林延潮拱手道:“宗海,你錯怪我了。實話與你說吧,你也知我等翰林每三年放一次外差。外差中以考差最優。考差為衡文之典,一科舉人三百門生,又有程儀可得。翰苑之中多少前輩翹首以待,但宗海你雖負三元之名,卻後來居上,難免人心不服。”

“今天我與劉前輩若不為難宗海,那麽翰苑中其他同僚,不僅對宗海你有微詞,他們恐也會為難於我們二人。宗海既有文宗之名,不如在今日考核中拿出真才實學,讓人無話可說,如此也以解我等之難。”

蕭良有這麽說,劉虞夔亦是點頭,這一次應天主考本意許於他,他盼星星盼月亮最後落在林延潮頭上,令他只能去邊遠的雲南擔任考官,難免心底有怨氣。

劉虞夔淡淡地笑著道:“一炷香雖短,但也應是難不倒林三元,否則如何為應天主考。”

林延潮心道,原來如此。

要知道翰林十分清苦,困坐京中,能如林延潮這般輪值內閣,日講起居,經筵講官自然是好,既有清貴之名,還算結識大佬,無比風光。

但大多數翰林如劉虞夔,蕭良有他們,只能在史局裏修書,不僅默默無聞,還全無油水可撈,所以為了生計,翰林都指望著三年一次,外出放差來補貼點。

放差裏,也有三六九等。

如作為正使,副使去各地藩王王府冊封,也是放差,可路途又遠,油水又不多。如果你不想謀反做亂,結識藩王也沒什麽用處,所以眾翰林都不願去。

還有就是會試房官,廷試掌卷,受卷,雖有清名,也能收得門生,但徒有面子,沒有裏子,油水甚少。

而唯有外放鄉試考官,那可是“人財兩得”。

一科兩三百門生,各個都是舉人新貴,地方官都有請托,或是程儀相送。而兩京十三省鄉試,又以北闈南闈最為吃香,因為取中士子更多,質量更高(有錢人多),撈得的油水也更多。

林延潮驟然居上,原來是“斷人財路”,難怪是人人眼紅。

林延潮心想,自己擔任應天府鄉試主考,是張四維,申時行二人“通關節”所致,這無疑是非常規手段。

若正常按班排序,翰林裏按年資而論,身為新科進士不可能得主考鄉試資格。就算獲得此資格,也不可能主試南闈。

沒錯,這一次就是申時行有意關照自己,開了後門,如此說來劉虞夔,蕭良有的“刁難”也不算意外。不管他們此舉是有意或是無意,都無所謂,自己拿真本事堵住所有人的嘴巴好了。

想到這裏,林延潮心態平衡,向二人拱手道:“那麽開始吧!”

劉虞夔,蕭良有對視一眼,心想此事若換至別人頭上,必是不滿,或是明明不滿,裝著一臉雲淡風輕。

但林延潮有說話說話,不藏在心底,質詢後又能釋然,這樣平和之心態,遠非他人能及。

劉虞夔,蕭良有也是對林延潮還以一揖,然後點香計時。

林延潮先取第一份卷子來看。

鄉試各種文禁,他作為士子時,早就爛熟於胸了,但作為考官來看卻又是另一等心情。

鄉試頭場有七道題,但考官重頭三題四書題。

因此劉虞夔,蕭良有也沒將七道題都給林延潮改,否則就是林延潮有三頭六臂也無法在一炷香內看完,這樣就是要將人得罪到底了。

所以二人就將士子落卷裏的前三題列為考題。林延潮算了下,按照“一炷香”的功夫,若抓緊時間,不過恰好將這三十道鄉試題看完,絕沒有讓你回頭再看第二遍的功夫。

也就是說,林延潮要改卷必須在第一遍閱卷時,就將疏漏找出,絕沒有回頭閱卷的機會。

以往鄉、會試試卷,得中之文,會送至禮部磨勘試錄。所謂磨勘試錄,就是看文章是否有違禁,違規之處,若文章有違禁之處,那麽一罷黜考生名次,二追究考官責任。

所以林延潮也明白這考官,不是那麽好當的,若將來自己被朝爭涉及。必有人會想到拿此事,挑自己毛病,在禮部磨勘時拿自己上呈的程文中雞蛋裏挑骨頭。

而以林延潮一貫的謹慎,怎麽會給政敵留下這個把柄。

所以這十幾日他卸下日講官之職,在家也是為此作準備。正好他的門生中,不少人也是要參加順天鄉試,或者是明年春闈,故而林延潮這幾日在家給他們“免費”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