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2章 悔不聽宗海之言

明朝設立監察禦史之制時,朝臣曾說過,治平三要。

內閣掌印一要,吏部尚書一要,左都禦史一要。

意在議政,人事,監察,三權平衡。

要出任十三道禦史,由吏部推薦,之後監察禦史復任和升黜由都察院考核,再上報天子。

但禦史任內不受吏部,都察院約束。若是天子願意,監察禦史升遷,使用,可不通過內閣,吏部。

因此明朝禦史權利極大,一封奏章可以隨時上抵天聽。為了制約言官,故而將監察禦史,給事中都定為正七品,以起秩卑權重,以小制大之用。

雖說以小制大,但言官卻幹得不是很稱職。

在嚴嵩,張居正這等權臣在位時,言官屁都不敢放一個,反而成為幫兇。

張居正回鄉時,巡按禦史趙應元不去。左都禦史陳炌當下將巡按禦史趙應元除名削籍。當時戶部員外郎王用汲看不過去,上書為趙應元求情,結果也被削籍。

到了權臣不在位了,言官們卻紛紛冒出頭來了,動則抨擊朝政,彈劾大臣,無事不彈劾,無人不被彈劾。

故而張居正在位時,鉗制言道,禦史台內眾言官,不敢鳥鳴一句。

現在張四維感到言道失控時,為時已晚。

張四維再想制約時,已是來不及,吏部尚書王國光,梁夢龍先後被言官彈劾罷免,禦史台的老大左都禦史陳炌,因牽扯上張居正余黨的罪名,正一天一封奏章的向天子請求致仕。

而彈劾陳炌的,正是自己的下屬,都察院裏的禦史們。

連都察院的一把手,言官們都敢彈劾,還有什麽事是他們不敢幹的。

言官徹底沒有制約,先是禦史魏允貞乘勝追擊,上書直斥吏部,兵部選官制度不公平,都是授意於閣臣,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令只知道逢迎送禮之人升官,而德高望重之人卻歷久不得升遷。

這話看起來是十分大義凜然,政治正確,但對於內閣,司禮監,吏部警告的意思卻很明顯。

魏允貞這一上書,張四維氣得大罵,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

不僅如此,魏允貞再度上奏言,說了兩點一點是張居正在位時對吏部,兵部人事多有插手,以後內閣當引以為戒。

這條也罷了,第二條將張四維直接氣得暈倒過去。

這二條說,科考為天下之公,內閣輔臣不應以權謀私,取內閣之子為進士,科名與才學不合,理應給予罷免官職。

這奏疏上完後,給事中阮子孝生怕張四維聽的不明白,直接點名道姓,說如張居正三個兒子張敬修,張嗣修,張懋修,前閣臣呂調陽之子呂興周,馬自強之子馬慥(張四維女婿)盡皆高第,應核其名實,以平天下讀書人憤恨。

言官明面上彈劾張居正三個兒子,科考走關系中進士,暗中則罵曾身為會試主考官張四維取了張居正兒子,以及自己女婿,此舉實是徇私舞弊。

還有張四維走關系中進士的長子張泰征,那是不是也要革除功名了?

什麽叫我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打,張四維整天在那邊喊著“事歸六列,言歸台諫”,好嘛,現在言歸台諫了,人家已是來拆你的台,把張四維也給坑進去了。

張四維不得不撰文親自上陣辯解,說成祖建置內閣贊理機務,雖有輔臣不賢……因前臣行私而欲臣不與聞吏兵之事臣……此非祖制。

至於宰相兒子中進士,宋朝宰相韓億四個兒子都中進士,也沒聽說當時有人說什麽,臣又不是秦檜取其子徇私那等,為天下笑柄。

最後補了一句,你們再這樣冤枉我,我唯有乞骸骨了。

天子當然不會讓張四維辭相,立即訓斥了魏允貞一頓,挽留張四維。

但天子奏章剛下,魏允貞好友戶部郎中李三才就出面為魏允貞辯解,又被天子訓斥,直接貶官。

這場鬥爭張四維雖看起來獲勝了,但魏允貞,李三才此舉卻得到了言官的同情,名聲大振。

這就是贏了面子,輸了裏子。

張四維到了這個地步,終於明白自己對朝局失去控制。

歷史上,張四維對言官失去控制的局面,向好友浙江巡撫張佳胤書信裏絕望地寫到,朝堂上局面,仆已決意引退,不意聖意窺器奸固,不許仆去,而群小乃自相怨構,奸態盡形亦可醜。

而這個時空張四維身在內閣值房裏,看著奏章也是面色土灰。

言官如此也就罷了,現在天子對言官失去控制之勢,不但沒有制止,甚至還予以鼓勵。

天子下旨,讓之前上本彈劾潘晟等大臣的牛惟炳等二十多名科道言官升職以示獎賞,此舉等於示意“爾等不要停”。

這旨意,張四維還不得不答允,因為牛惟炳等人都是他張四維的門生,之前多虧他們才彈劾倒潘晟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