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4章 破局

幾位都是文人,不免談論詩詞歌賦,辭令文章。

周,徐二女能稱上大家,都不是胸無點墨的。林延潮觀之二人才,較一般的生員都不在話下。

這也是投其所好嘛。

有人問為何現在的妓子都不如古人那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否一代不如一代?

事實上並非如此,而是服務的對象不一樣了,如某電視劇裏,研究京劇和萬歷十五年的,也是大有人在。

周,徐二人言語不多,但每一句都是接得恰到好處,頗有讀文章時,那等起承轉合之妙。

相談時,那不經意間嘴唇一抿,輕撥發鬢,絲毫沒有風塵女子賣弄風情之感。

林延潮開口時,有意避免賣弄才華,聊些尋常之事,但就算如此也能感覺到兩位花魁眼波如水地看著自己。

換了其他人,有京城兩大花魁作陪,那還不抓緊機會賣弄才學,不說定能博得美人歡心,有一親芳澤的機會。

但林延潮受命而來,心不在此。

這已是入夜了,但張四維卻一去不回。張四維難道今晚叫自己來此,是讓他與兩位花魁談風花雪月的?

若是今夜不能與張四維達成某種默契,自己是白來一趟。張四維這是要磨自己的耐心,若此時林延潮若沉不住氣,必處於被動之勢。這場酒宴,以及花魁,都是張四維布下的迷魂陣。

自己試探張四維之意,張四維不也在試探自己嗎?

林延潮這一出神,張泰征即笑著道:“宗海,若你對不出這飛花令,就要自罰一杯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飛花令不難,只是我方才想出一故事來,頗為應景。”

周盼兒笑語嫣然地問道:“狀元公的故事一定有趣,盼兒想聽一聽。”

眾人也附和道:“狀元公,我們洗耳恭聽。”

林延潮笑著道:“在青州府有兩個竊賊,為官府抓到。捕快要二人供罪,哪知二人如何問都不答應。”

“捕快無計,心想無法向知府大人交差,那可如何是好,這時他有一秀才朋友聽聞此事,向他獻了一計。”

“秀才怎麽會與捕快結交,狀元公這故事一聽就知是編的。”周盼兒笑著打趣道。

周盼兒雖是挑林延潮的毛病,但語氣如同與人打情罵俏,令人反覺得心底一癢。

林延潮明明不喜歡周盼兒為人,但見她風情有時也不免為之所惑。

張泰征出言替林延潮解圍:“周大家有所不知,捕快所交皆三教九流,即是三教九流,為何又不能與秀才結交呢?”

周盼兒聞言垂頭一笑道:“原來如此,是盼兒見識短淺,狀元公莫往心底去。”

徐妙語向林延潮問道:“那秀才向捕快出了何策呢?”

林延潮道:“秀才請捕快將竊賊分兩處關押,並與竊賊說,若你供罪,而另一人不供罪,那麽供罪之人可釋,另一人鞭一百。”

“若你們二人皆不供罪,那麽皆鞭十。”

“若你們二人皆供罪,那麽皆鞭八十。那麽敢問兩位竊賊會如何?”

眾人都露出深思的神色。

這時周盼兒笑著道:“這容易,若是換了我,彼此都不通氣,那麽定招供。因為他若招供了,我豈不是被打死。若是兩人能通氣,我定與他說,大家都不招供。”

林延潮笑著道:“周大家正冰雪聰明。”

張泰征,董中書二人都是露出略有所思之色。

張泰征問道:“林中允,這話是告訴我們合則兩利,分則兩傷嗎?”

“還是說,凡是人皆只顧自己,而不可信。”

林延潮笑著道:“我只是說個笑話,倒是年兄想得太多了。”

張泰征一愕,知是自己先沒沉住氣,壞了父親的大計。

張四維一直在隔壁屋裏旁聽,見林延潮不動聲色反客為主,於是起身走進屋裏。

一見張四維眾人都是站起。方才在眾人間尚遊刃有余的周盼兒,徐妙語皆是斂起笑容,屏息侍立在一旁。對方乃當今宰相,文臣中第一人。周盼兒,徐妙語在王公子弟面前再如何自信,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而張泰征,董中書也是垂手而立。

張四維對林延潮笑著道:“我處理公文,怠慢了。”

林延潮道:“中堂這麽說,實折煞下官了。”

周盼兒,徐妙語身為風塵中人,看人說話神情,即可明白來客中,何人為尊,何人為上。

方才張四維一直不說話,現一開口就知張四維對林延潮的重視,在首輔面前,林延潮沒有應對失矩,始終不卑不亢。

區區六品翰林,竟有這等底氣。

周盼兒心底輕嘆一聲,當初為何只看上張懋修,蕭良友,卻沒有將這林三元收為入幕之賓。

至於徐妙語則是心想,回去要如何不失顏面的將帖子送至林延潮,請他來自己的小樓一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