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5章 你們這是在逼朕

冬十月的詔獄,雖說不上是滴水成冰,但也有刺骨之寒。

在牢中林淺淺在那抽噎,林延潮欲摟著林淺淺,卻被她一把推開。

林延潮無可奈何地道:“我以為你明白我的苦衷,你之前不是支持我的嗎?”

林淺淺氣道:“可是你之前與我說,最多不過貶官,可沒說下詔獄啊。若是你擔了這幹系,我怎麽也不讓你上書,萬一陛下動怒殺了你怎麽辦?”

林延潮笑著道:“陛下他重名喜功,欲名揚後世,又行事反復,優柔寡斷。這樣的皇上,雖成不了秦皇漢武那般雄主,但於百官,百姓而言,卻實乃仁德之君,所以不會殺諫臣的。”

林淺淺心想重名喜功,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不是貶詞嗎?怎麽又成了仁德之君了?

林淺淺聽林延潮說自己性命無事,但又是擔心道:“可朝堂上那麽多大臣,為何他們都不去非要你去。什麽為民請命,天下大義,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

林延潮見林淺淺為自己擔心,合著她的手道:“是一家三口,眼下我們不是好好的。”

林淺淺搖頭道:“可你不好,這詔獄是什麽地方?老百姓都說,就是銅皮鐵骨進去了,也要給你扒一層皮來。”

紫禁城中,寒風撲面。

眼見顧憲成跳出來似給張居正,林延潮鳴冤,曾向宗就要將大帽子往他頭上扣。

曾向宗一副力要將顧憲成與張居正,林延潮之案扯在一起的打算。

這時又有一名大臣奮然而起道:“曾向宗汙蔑大臣,若是顧主事乃是左中允之同年,就為同黨,那麽在下也是左中允之同年,那麽本官也不是同黨了嗎?請你將本官一並定罪好了。”

眾人看去,見出聲之人乃吏部考功主事魏允中。魏允中乃魏允貞之弟。魏允貞就是當初在奏章裏指桑罵槐,暗諷張四維,逼得張四維被迫辭相的禦史,現已被貶官。

至於魏允中,不僅與顧憲成,林延潮乃同年,魏允中為生員時,拜入時河南按察司副使王世貞門下,與林延潮也是半個師兄弟。因這一層關系魏允中與林延潮在同年中,也十分親近。

眼見戶部主事,吏部主事都站出來鳴冤,曾向宗有些底氣不足。

而曾向宗揣測,顧憲成,林延潮,魏允中都是申時行的門生,而申時行又是張居正心腹,莫非這一次替張居正翻案是申時行的打算?

天子目光掃了申時行一眼,見他依舊恭恭敬敬地立在玉階上。

申時行不是這樣大膽的人,天子隨即排除嫌疑,不信申時行敢策動顧憲成,魏允中在此時上諫。

曾向宗不敢說話,這時候禦史楊四知出班道:“大膽逆臣,張居正,馮保逆案乃是天子欽定,你這是為他們翻案嗎?這是意圖誹謗天子之聖明。”

顧憲成道:“昔日江陵公病重時,百官都去祝禱,唯獨我與魏兄二人不去,此戶部的官員都知道的。本官只是言黃河,蘇松水災,眼下當務之急,當下上慰蒼天,下安百姓,而不是忙著追察什麽奸黨,弄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魏允中亦道:“爾楊四知與曾向宗動則指責吾乃楚黨余孽,難道非要滿朝之上都是奸佞,這才顯得陛下之聖明嗎?”

顧憲成,魏允中反唇相譏,但楊四知冷笑道:“可我剛才分明聽得顧主事說得張居正,林延潮乃是忠臣。現在要改口,來不及了。”

說完楊四知向天子抱拳道:“陛下,顧憲成乃楚黨余孽無疑,還有魏允中為他說話,他們都要替張居正翻案,請陛下一並將他們拿下,交刑部審問。”

楊四知說完,曾向宗也出班附和道:“陛下,朝堂上楚黨余孽,危害社稷,傾覆聖統之心可誅!臣請陛下徹查,將林延潮,顧憲成,魏允中三人一律並案,嚴加審問,看看朝堂上還有多少人張居正的奸黨,多少人是林延潮敢誹謗朝廷的後台。”

武清侯李偉不由捏須,心想好啊,這一次竟一下子撈了這麽多大魚。林延潮為官多年,看來交遊很廣,連顧憲成,魏允中這樣戶部,吏部的實權主事都替他說話,但這樣也好一網打盡。

“陛下,臣力保張居正,林延潮並非奸黨!”

此言一出李偉眉頭一皺,心想又是哪個不怕死的跳出來?但看見來人後卻是大驚失色。

眾朝臣們也是震驚。

但見一名穿著三品孔雀的年邁官員,顫顫巍巍地出班。

此人雖是年邁,但無人敢於小窺,連坐在禦座上的天子,也是動容微微離座:“海卿家,你這是?”

原來上奏之人,正是禮部侍郎海瑞。

但見海瑞立於班下,目光掃過楊四知,曾向宗。這二人不知為何見了海瑞的目光,都是心底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