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5章 甩鍋

說起木料船,就必須說引起百官叩闕之事的皇城大火。

大火後,天子召匠工,商議從江南買木料,運至北京修築被焚毀的殿宇。

當時木材乃是徽商的天下,徽商口碑很好,不以次充好,不以假充真,口不二價。

天子索性就讓徽商采辦,重修被焚毀大殿。徽商為何要費那麽大氣力承擔修殿之事呢,因為這事其中大有好處。

歷史上的萬歷二十四年,也是皇城失火,天子要重修三大殿。

當時徽州木材商人王天俊等十人也是奉旨修殿,去請負責此事工部營繕司郎中賀盛瑞劄付。

賀盛瑞與王天俊約法五章,一不得抵免關稅,二不得沖撞官舫民船,三不得欺壓地方州縣,四不許未經檢查即行通關,五官府不預支經費。

眾商人聞言,心想如此運輸木材至京,不可橫行無阻、不能夾帶私貨、不能偷稅漏稅、沒錢墊資,此事哪裏有利可圖。

於是眾商人聯絡宮中的太監,給清廉,不受賄賂的賀盛瑞治了一個“冒銷工料”的罪名。然後賀清官被貶官,最後郁郁而終。

賀盛瑞之子賀仲軾,一直為父親申冤,雖最終得平反,可最後大明滅亡,賀仲軾與夫人自殺殉國。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為何蘇嚴不聽余大忠反對,仍是強行令他率軍前去虞縣解圍。

“修建皇宮的大料,以及閣老嶽父的木料船,竟比一府老百姓的安危重要,還有這道理嗎?”孫承宗憤慨地道。

丘明山一臉嘲諷孫承宗“太年輕”的樣子道:“孫先生,晏子治東阿之事你可讀過?”

昔日晏子治理東阿,齊王責怪晏子將東阿治理太差,要處罰於他。

晏子說君上給我三年,定讓東阿大治。

結果沒到第二年,東阿大治,齊王大喜問晏子有什麽辦法。晏子說以往我治東阿時,不收賄賂,不向人行賄,治下老百姓無一饑餓。君上那時候怪我。

現在我治東阿,收人賄賂,加倍征稅,將得來錢行賄你的左右,治下老百姓凍餓大半,你反而誇我。我不懂這官要怎麽做了。

丘明山舉出晏子這故事,孫承宗當即無言以對。

丘明山冷笑道:“晏子之時,官吏權貴不過羔羊,而今則為虎狼,你若為官罪上?還是欺下?我還是那句話,老百姓為魚肉矣,什麽時候明白這句話,才算當官入了門。換我是蘇府台,也會這麽辦。”

“何況這還是許閣老嶽丈的木料船。你可知許閣老嶽丈是什麽人?”

丘明山給孫承宗賣了個關子。

孫承宗見丘明山如此,哼了一聲也不接話。

林延潮笑了笑道:“丘先生還是說了吧。”

丘明山向林延潮道:“回東翁,此人乃歙縣大商人吳守禮的族親。”

林延潮訝然問道:“就是那向朝廷捐銀二十萬兩的吳守禮。”

丘明山點點頭道:“不錯,去年黃河,蘇松大水,南北多省叠遭旱澇災害,歙縣人吳守禮主動捐銀二十萬助賑。當今天子龍顏大悅,實授南京光祿寺屬官兩員予吳家。而許國的嶽丈,與這吳守禮正是同鄉同族。”

孫承宗恍然道:“難怪結好了其嶽丈,就如同結好了許閣老,結好了許閣老,就結好了南北的徽商。故而蘇府台派兵救援修建皇宮的木料船,那是在情在理。這些城狐社鼠。”

“我說得是蘇嚴並非是吳員外,國難之時,他能舉家抒難,此難能可貴。”

“什麽難能可貴?”丘明山冷笑道,“這背後有什麽往來交易,此我皆是不知,若表面視之,爾也想得太簡單了。”

孫承宗被丘明山擠兌後,也不接口。

林延潮道:“依我看,蘇嚴如此出力,恐怕他背後之靠山是許閣老。”

孫承宗道:“那東翁,沒料到蘇嚴的背景如此深,我們要扳倒他,豈不是難了。”

丘明山道:“就拿此事而言,若有人不長眼睛參劾蘇府台,不僅得罪了皇上,還得罪了內監,甚至還得罪了許閣老。蘇嚴為官雖酷烈,卻並非不知陰陽之人,要彈劾他就是打草驚蛇,反被蛇咬。”

丘明山說完,心想林延潮還真是謹慎,若非先調查了蘇嚴的背景,貿然一本參上,就等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丘明山問道:“莫非東翁真有參劾蘇府台之意?”

林延潮聞言笑了笑:“不會參劾,怎麽說以後共事,還是要摸一摸他的底。”

丘明山聞言,心想自己的東翁還真是口蜜腹劍。

若林延潮不打算參劾蘇嚴,何必讓錦衣衛費這麽大的勁,打探蘇嚴的靠山背景。

但林延潮心底已決定扳倒蘇嚴,但那日在城頭上,響馬退去後,林延潮主動將功勞皆推給知府,讓知府大大長臉,二人在府內官員面前,都是一笑泯恩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