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3章 排衙

陳濟川從林延潮這接過單子後,去周通判那清點,照著單子拿錢。

忙碌了一通後,周通判奉上的私財可是不少,換算了下足足六千多兩銀子。

一二十年為官積攢下這身家,還算是可以了。

陳濟川將銀子運回同知署,按照比例三七分賬。

七自是劃進河工的賬面上,這是明賬,每年藩司都要核對,或者應對上面臨時派人查賬。三分不是納入林延潮自己的腰包,而劃入同知署自己的私賬,也就是暗賬。

說是暗賬,其實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

古代時大戶人家交代家裏的管事或親戚辦事,一般錢給個差不多,撥出個預算部分,都不給他們將報酬。

下面的人怎麽辦?都是將預算用足,然後賺取一部分回扣。成為一個默契,大戶人家就算知道了不會計較。

而到了官府這邊,朝廷差下面辦事怎麽辦?

比如河道衙門,朝廷只任命了河道總督一個人,其余官員一概不任命。所以河道總督只能自己去征辟。

河道總督下面師爺辦事聽差隨從少說幾百號人,這些人的薪酬,還有河道衙門的辦公經費,這筆錢讓河道總督自己一個人出?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河道總督是正二品大員,但他官俸,要維持二品大員的排場,自己吃穿用度都不一定夠。

所以河道總督唯有從朝廷下撥的河工公款裏截留一部分自己用,付手下開支,辦公經費,以及留一部分應急他用。

因此這也是為什麽?官場上銀子從上撥付到下截留成風的緣故,其中很大是貪汙,但不完全是貪汙。

林延潮的同知署,分廳視事後也是如此。

以大明朝對下面的官員一貫摳門的尿性,府衙撥付的辦公經費,明顯不足,還有自己下面官吏都在衙門做事,僅靠朝廷的俸祿維持不了體面。

修河築堤乃河工署頭等大事,民役可以去民間征集。

但通曉河事築堤的經年河工,這等技術性人才,林延潮就要去民間雇傭,還有衙門裏熟手書辦,以及下派差役。

這些人都不在朝廷的編制內,也就是傳說中的非經制吏,他們的薪俸從何而來?

當然林延潮也可以照著大部分官員的做法,讓這些非經制吏自己去民間“找食”,不從衙門支取工資,但這樣就是盤剝百姓。

所以林延潮給下面大小官吏都支給了一份薪水。

對於黃越這樣,實心辦事的技術性官員。他除了朝廷撥給的俸祿外,林延潮還另外從同知署的賬面上給他一年三百兩的銀子養廉。

對於大部分追隨自己的人,林延潮從來是拿出實打實的好處,而不會規劃出一個如何如何的前景。孫承宗例外。

當然這些開銷還不是全部。還有坐省長隨開銷之用,官場上迎來送往,京官之炭敬冰敬,甚至以後入京朝覲(大明只給官員去地方上任的費用,其余不給旅途報銷,丘橓當初上京就是坐著一輛柴車)的開支等等等。

陳濟川算完賬後,又出門了一趟,此去不是別處,而是於員外家中。

禦史被殺之事,水落石出後,河道衙門難辭其咎,河道總督李子華自顧不暇。

至於於員外也是失去靠山。對於如此靠著官商勾結起家的商人,他一失勢,誰都可以來踩一腳。不說原先的河工料場,就是自己這兩年賺下的家業也是成了肥肉。

河工料場早已被查封,裏面的河工料,己被運至堤上。

另外於員外這兩年依著河工工程,在永城縣外置辦的幾百頃郊田,已是變賣得差不多了。

陳濟川就是如此兢兢業業地為林延潮當家。

收拾了周通判,於員外後,林延潮在府中威勢大漲。

十幾日後府中排衙。

府裏大小官吏齊至。

排衙就如同現今的例會。這對於地方官員是一個很講排場的儀式。

如何說排衙的儀式呢?

在衙門裏當過差的官吏編了一首歌訣,一曰烏合,二曰蠅聚,三曰鵲噪,四曰鵠立。

說得是官吏黎明從家裏趕至衙門裏,亂哄哄的一群人這叫烏合蠅聚。

大家在衙門裏吵吵嚷嚷,就似鴉聒鵲噪,隨著堂上梆發炮響,一個個肅然站班,猶如鵠立。

“五曰鶴驚,六曰鳧趨,七曰魚貫,八曰鷺伏。”

二梆敲過,堂鼓擊響後,眾官吏一驚如鶴,擡頭挺胸然後邁著鴨步,搖搖擺擺的魚貫上堂參見正印官。

然後眾官吏們站著彎腰一拜,這叫鷺伏。

“九曰蛙坐,十曰猿獻,十一曰鴨聽,十二曰狐疑。”

行禮後看座,官吏們雙腳跨坐,凳子沾半邊屁股,身子前傾以示恭敬,如同蛙坐。

然後坐定獻茶。大老爺講話時,各個如呆頭鴨般愣聽,面上作茫然不知,其實肚裏狐疑,用心揣測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