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5章 上殿

這位禦史這麽說。

在座的官員都是默聲,因為現在言官勢力很大,大家都不願表面得罪。

但仍有一名官員忍不住起身,一旁同僚拉了他一下,對方這才坐下。

這同僚在他耳旁低聲道:“與一頭亂咬人的狗,有什麽好相爭的,平白還要被他惦記。再說這一次朝覲考察,就是吏部與禦史主導,現在千萬不是得罪這般言官的時候。”

於是官員強忍著氣,重新又坐回了席上。

這禦史見無人敢駁他,捏須笑了笑。

這時候但見魏允貞起身道:“宗海兄!”

不少官員沒見過林延潮都是朝魏允貞相望地方看去。

但見一名官員滿額是汗,左顧右盼地找著席位,十分慌忙。

禦史失笑道:“這就是林三元麽?”

眾人心想,此人就是林延潮,那麽真是叫人失望。

哪知這名官員走到近前,魏允貞沒有理會,而是向他身後一名從殿下拾階而來的年輕官員道:“宗海兄,這裏,你我今日同席。”

這名官員見了魏允貞當下笑著道:“原來是懋忠兄,還有道甫兄。小弟與兩位仁兄同席,實在是幸甚。”

魏允貞都是笑道:“哪裏是我等之幸。”

眾人方知認錯了人,仔細看去此官員年紀輕輕,但神采飛揚,一副年輕得志之狀,哪裏想得到他已是在京中被天子晾了三個多月。

而這名禦史有些不自然,他沒料到魏允貞與林延潮關系如此好。

至於李三才與林延潮有些芥蒂,見了林延潮主動打招呼也是笑著道:“宗海來的正好,方才大家都在談論你呢。”

魏允貞斜了李三才一眼,說這個作什麽?這不是挑撥嗎?

林延潮聞言笑了笑坐下後,目光掃過眾人,先是行禮著:“在下林延潮見過列位大人。”

眾人都是起身還禮,唯獨這名禦史和沐睿不動。

林延潮看向沐睿和這名禦史,心底有數道:“不知道方才諸位談論在下什麽?”

一名官員笑著道:“當然是林大人在歸德之政績,這一次吏部考核第一,我等不甚敬佩。”

“是啊,剛入京就拜讀了林大人大作,教書育人就算不能功在當代,也可利在千秋啊!”

林延潮點點頭。

這時那禦史哼了一聲,向林延潮拱手道:“某久仰林三元大名,今日有幸相見,但有一疑慮在胸不吐不快。”

林延潮道:“請說。”

對方道:“當年林大人初任歸德令時向天子上疏三年大治,可謂言動公卿,天下文武百官都為林大人豪言壯語所一醒。”

林延潮聞言微微笑了笑。

然而對方繼續道:“於是下官心底仰慕,遍數林大人這幾年在歸德政績,先是幾百頃淤田不知去向,繼而刻石立碑為中官歌功頌德,後黃河大水臨來棄民而逃,竟於天子馳驛之寵而不知恩,於一路招搖過市沖撞沐府世子,最後這等政績被吏部舉為州府第一。”

“這是在令某十分不解,不知背後是否有高人在後妙手安排。眼下林大人肯定知道所由,懇請相答,好一釋某不解之愚。”

此刻日頭正在空中,但四周官員如身處寒冰之中。

隔壁桌席位上,不乏耳長的官員,都是豎起耳朵來。

至於同席官員裏,也無人敢勸解打圓場,生怕林延潮與這名禦史的劍拔弩張之際而誤傷了自己。

眾人但見林延潮面上絲毫也沒有怒色,反而聞言失笑道:“這位莫非是當初朝堂參狗的鄧察官嗎?”

這名禦史仰頭笑著道:“區區薄名竟能入林三元之耳,真是鄧某之榮幸。別人譏鄧某為參狗禦史,但其實鄧不獨參狗,人也是參的。”

沒錯,此人就是鄧煉,當初一條狗跑到朝堂上,鄧煉上本彈劾此狗,於是以“參狗禦史”名聞天下。

這一次鄧煉上疏彈劾林延潮,二人又排在一席上,難道真不怕他們當場打起來嗎?

而就在這時,有兩名官員有意無意地往林延潮,鄧煉這看來。

一名官員笑著道:“這一招真是高,江兄竟能想出將鄧煉,沐睿,李三才,魏允貞與林三元排在一桌。”

另一名官員道:“我是光祿寺少卿,安排官員席位又有何難?”

對方笑著道:“江兄真殺人不見血。這一番他要麽被鄧煉羞辱的顏面掃地,要麽就是拍案對罵,此乃禦前失儀。以現在天子對林三元的猜忌,必然讓他不可翻身。”

說著二人都是笑了起來。

林延潮不動聲色,在鄧煉這一番話時,他眼角已是看到一名負責殿前糾儀的禦史看向自己這裏,若自己與同為禦史鄧煉爭吵,對方肯定不會幫著自己。

這天子賜宴,安排席位是禮部與光祿寺的事,而自己這一桌不倫不類,勛戚,禦史,外官都坐在一起,哪裏有這樣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