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政見

“臣林延潮叩謝天恩!”

林延潮接過誥書後,見這封賜的誥書,背面繪著端錦荷的圖案,用抹金軸,卷頭卷尾都有‘奉天誥命’數字。

這誥書一品也有一品的等級,這正好合乎林延潮眼下三品官員的等級。

這官員誥書的字數多少也有講究,官位越高,當然字數就越多。

林延潮鄭重收好誥書,然後擺在香案上,此刻他神情凝重,心情不能平復,一時不知說什麽話。

官場升遷之時,得意時,欣喜若狂,不可一世,或矯情鎮物,故作淡然,神態萬千,不能一一而道盡。

林延潮沒有想故意矯飾什麽,但整個人還是緊繃在那裏。

朱賡久在官場,身為吏部侍郎,對這一幕也是司空見慣,他與林延潮並肩站在一起,對眾官員道:“林部堂與本官相交多年,林部堂才學無匹,人品貴重,讀書為官都有許多值得稱道之處,吏部自楊太宰而下,都對林部堂評價極高。這正如聖旨裏所言眾士具瞻,四方屬望。”

有朱賡這一番話,等於代表吏部對林延潮撐腰了,也緩解了林延潮現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境地。

林延潮定了定神,應答道:“小弟年輕資歷淺,不敢當少宰如此稱呼,以後還請少宰多多提點才是。”

在官場上,吏部尚書地位僅次於首輔,而吏部侍郎則能與其他五部尚書抗禮的。所以林延潮與朱賡現在雖是平級,但是他必須要放低自己的身份了。

朱賡笑道:“不敢當。”

然後文選司郎中邵仲祿也是出面道:“部堂大人,為官八載七遷,不到三十歲即已起居八座,但比起為學十五歲中解元,十九歲中狀元,三元及第不知孰難,孰易?”

“但會推之上,九卿皆推部堂大人為第一,而後禦筆圈用,可見無論是聖上還是百官心底,都意屬部堂大人。當年部堂大人奏章裏所言,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邵某至今仍記在心底,邵某深信言為心聲,部堂大人必不負此言。”

林延潮向邵仲祿拱手謝過,他知道對方也是為自己站台,畢竟自己不到三十歲即身居三品,會有人不服,但這比起三元及第而言,哪個更容易一些呢?

經過廷推,還是廷推中的正推,再經天子圈選。

這是官員最穩妥的道路,從程序上而言,無可挑剔。如果再有人質疑林延潮年輕,但是你這話是質疑當朝九卿,以及當今天子的眼光嗎?

經過朱賡,邵仲祿這麽說,眾翰林都是心緒萬千。

林延潮也是回過神來。

林延潮先向邵仲祿拱了拱手以示謝過,然後看向堂上的眾翰林劉虞夔,劉元震,蕭良有,孫繼臯,黃洪憲,曾朝節,劉楚先,張應元,陸可教,楊起元,楊德政,馮琦,孫承宗等等。

這些翰林大多科名在自己之上,是比自己提早進翰林院的,其余也是共事了五年,兩年。

眾翰林們也是心情復雜,在翰林院裏利益鬥爭沒有其他衙門多,林延潮這一次升任禮部侍郎,還是令不少人心底不是滋味的。

眾翰林裏如劉虞夔是隆慶五年的庶吉士,他在萬歷八年為房考官,當年是他一手點的蕭良有,最後在會元之選上,眾翰林中唯獨他一人推舉了蕭良有。

最後林延潮以狀元身份至翰林院任修撰,劉虞夔不是狹隘的人,對林延潮不過平平而已,他最著重關照蕭良有,隱隱希望他以後在仕途上能壓林延潮一頭。

但八年過去了,不說蕭良有,連自己都被林延潮比下去了。

若是徐顯卿擔任禮部侍郎還說一些,但林延潮……他們也知道林延潮的才幹,將來遲早是要拜侍郎的,但不到三十歲位列部堂,心底不免有些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心情復雜。

靜默了一陣後,林延潮整理了一下心情,一字一句斟酌著道:“方才少宰,邵郎中所言,林某愧不敢當。為官八載,不到三十歲即位列三品,這是聖上,百官對於林某的信賴,但對於林某而言實是愧不敢當,深恐不敢勝任。”

朱賡,徐顯卿等人吏部,翰林院的官員對於林延潮這話都知是官員上任正常的謙詞。

“但是……”林延潮話鋒一轉然後道,“但是林某想到了一位前輩,心底卻有些篤定了。”

朱賡心底訝然,這不是的正常套路啊。

眾翰林心想,林延潮在新獲任命時,要說什麽,難道是得意忘形了嗎?這時候說話不是應該謹慎嗎?

林延潮目光掃過眾人當下道:“林某要說的此人在翰院之中名聲不好,為官以來不少人以他為恥,而外面言官說他是三奸,說他阿世媚上,有此人在百官不和,庶政不平。不過此人為官仕途卻一帆風順,為官不過六年即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