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腰間黃金已退藏

此刻弘德殿中,天子是龍顏大怒。

面對天子降責,林延潮,駱思恭立即躬身道:“懇請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一旁陳矩也勸道:“陛下,張鯨有過重重責了也就是了,千萬不可動氣傷身,太醫也說陛下不可動怒,否則肝火復發。”

天子重新坐回禦炕上,平抑住怒氣道:“說說張鯨的余黨吧。”

駱思恭道:“回稟陛下,余黨盡已緝拿,其中涉及一二大臣,如何處置臣不敢擅自做主,還請陛下示下。”

“是何人?”

“劉守有與張鯨,前任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依附張鯨已為陛下除名,並在大理寺監禁,另外其子劉承禧為萬歷八年武狀元,現官至錦衣衛同知。臣在張鯨家中查抄了不少劉守有與其子劉承禧與張鯨的書信往來。”

駱思恭一邊說,陳矩低聲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

林延潮心知,這劉承禧妻子乃是前內閣首輔徐階的孫女,劉守有之父劉澯,乃嘉靖十一年進士,官至南京刑部郎中,劉守有祖父更了得,乃是劉天和,治水名臣,官至前陜甘總督。

這劉守有父子也不清廉,平常喜歡收藏書畫,如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就是父子二人的藏品。

天子斟酌了陳矩的建議後道:“劉守有勾結張鯨,本當籍沒抄家,但念在劉家世代盡忠朝廷,朕不忍重罰,革職了事。”

駱思恭鄭重地道:“臣領旨。”

說完駱思恭長長一拜。

天子道:“張鯨余黨除劉守有父子外,一律交由你處置。廠衛之中,不可再有張鯨之余孽。”

駱思恭當下又是稱是。

林延潮心想,如此也是隨了駱思恭的心了。但就算天子不這麽說,駱思恭也會這麽辦的。看來錦衣衛東廠要重新洗牌了。

頓了頓天子道:“至於張鯨,他侍奉朕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也饒他一條命,讓他回老家養老,並賜他一百畝田地,也算全了這麽多年的君臣之誼。”

駱思恭大聲道:“皇上寬宏大量,實乃仁君,臣拜服!”

天子擺了擺手道:“奉承話不要說了。”

話說到這裏,天子突然用手指了指林延潮,對他道:“林卿,這一次百官彈劾張鯨的事,有沒有人主使?有沒有後台?”

前面天子與駱思恭還是波瀾不驚的對話,但這一轉眼,仿佛如一個巨大的錘子就朝林延潮砸來。

林延潮揣測天子的心意,這一次百官攻訐張鯨,所有官員可謂齊上陣,眼下張鯨倒台了,天子問林延潮這一次倒張鯨的後台是誰?

為何現在這個時候問?為什麽等抄了張鯨家以後再問?

細節之中,含著種種微妙。

這一幕似曾相識,林延潮第一次上疏指責潞王之事,天子反復就問自己有無人指使?

對於多疑的天子而言,百官到底是對付張鯨?還是對付自己?

但林延潮想來天子當不必有這個憂慮才是,申時行在將張鯨彈劾下台後,第二件事就是將潞王趕出京去。

這邊免了張鯨,另一邊除去了天子的後顧之憂,難道天子不明白申時行的用意。

林延潮道:“回稟陛下,張鯨這幾年的所行所為,百官早有不滿,積怨在胸。微臣聽說官員們也是擔心,張鯨成為下一個劉瑾,王振,所以……”

“所以就清君側了?”

天子這一句話含著殺機,林延潮覺得這一次君前奏對,恐怕是有史以來,對自己最為不利的一次。

因為以往天子與自己說話,還帶著三分敬重,那是君王禮賢。官員不是天子的家仆,而是與帝王共治天下,不管暗地裏如何,至少表面上是這個地位。

現在天子面對林延潮,就如同自己欠了他一大筆錢,然後話裏夾槍帶棒的。

“回稟陛下,眾臣對陛下只有恭敬之心,萬萬不敢有這個念頭。”林延潮答道。

“不敢?朕看他們是敢得很!”天子十分不悅,“朝中言官越發肆意,毫不知上下尊卑,朕聽聞還有說張鯨與鄭妃串通,欲擁立皇三子為太子,這樣的謠言也有。”

林延潮道:“此事乃無稽之談,大部分官員都是不信的。”

“不信?張鯨緝捕的那些書生,不就是在妄議此事嗎?看來信以為真的人實在不少,若是再放任自流,張鯨之後這些人就要逼宮了。”

天子很生氣,雖沒有直接指責林延潮,但是他此刻卻是如同身處於疾風驟雨之中。

“林卿,最先授意何出光,馬象乾彈劾張鯨的人是誰?”

林延潮默然,他知道此事與顧憲成,趙南星脫不了幹系,但是自己這一說就出賣隊友了,得罪了不是一個人,而是將來的東林黨。

所以林延潮道:“啟稟陛下,此事臣實在不知,當時臣正在病中,對於朝堂上的事是一概不知。此事懇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