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首席

李墨祟此刻搖了搖頭,有幾分戲謔,又有幾分認真地道:“有的人戲唱了久,就真以為自己是戲裏的角了。恰如那戲子演宰相久了,便自以為是宰相,演欽長了,就自以為是欽差。”

林延潮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墨祟負手踱步,伸出手來指向林延潮道:“當然以本官之見,汝絕非如此淺薄之人。”

林延潮拱手道:“多謝父母官,否則在下真不知要說什麽了。”

李墨祟哂笑:“但在本官看來不過五十笑百步,接近權勢並非權柄在手,狐假虎威,仗勢淩人不是長久之道,本官在此好言勸你一句,切莫自誤。”

林延潮道:“父母官又何出此言呢?”

李墨祟正色道:“汝……汝以為依仗著巡按大人的勢,就能在揚州城內橫著走,那麽兄台就錯了。”

林延潮還未說話,卻聽林用低聲嘀咕了一句道:“巡按也是芝麻官。”

林延潮聞言長嘆。

而李墨祟的臉扭曲了幾下,看看林用,再看看林延潮,他本以為林延潮是依仗李汝華的勢力在那狐假虎威,如此看不起馬公子,看不起自己,猶有說得過去。但眼下明顯林延潮不是李汝華的人,否則他的兒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如此說,否則就是坑爹了。

李墨祟再仔細打量林延潮,確實如果是朝廷大員的心腹或幕僚,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等精明幹練,氣度穩重,舉手投足之間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但對方卻真如他所言,是一個平凡的百姓而已,最多像是一個讀書人。

李墨祟彎下身子向林用問道:“小兄弟方才說巡按大人是芝麻官嗎?”

林用伸舌頭舔了舔的唇上的芝麻,點點頭:“有這麽一說。”

李墨祟板起臉向北方一抱拳然後道:“巡鹽禦史身負皇命巡視兩淮鹽道,乃欽差大臣,連知府大人都要敬他三分,你怎麽說他是芝麻官呢?”

林用不假思索地道:“常言道七品芝麻官,難道禦史不是七品嗎?巡鹽禦史就不是禦史了嗎?禦史就是不是芝麻官了嗎?”

聽了林用的話,李墨祟不由哈哈大笑。

林延潮嘆道:“子不教父之過,平日太忙以致犬子少了管教,今日冒犯地方還請父母官見諒。用兒,不可再說,否則……”

林延潮想起自己平日確實少管教林用,威脅的手段比較缺乏,所以林用平日更怕他娘,反而不懼自己。

林用被林延潮訓斥老大的不樂意,李墨祟卻和藹的道:“此言倒是令本官實在是無言以對,令郎若是擅加培養,將來未必不能成大器。”

林用一聽甚是樂意,擡頭看了林延潮一眼,李墨祟繼續道:“小兄弟連巡鹽禦史都不放在眼底,看來你爹的官不小啊!”

林用想說什麽,但擡頭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後不說話了。

林延潮點點頭,手撫林用的手心想,畢竟是自己生的,還是沒有蠢到家。

林延潮笑了笑道:“父母官所言正是,玉不琢不成器,用兒此話你要記住了。”

林延潮又向李墨祟道:“今日不是說話的地方,改日林某再拜會父母官就是。”

就在這時,就聽有人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李墨祟看去但見頭纏紗布的馬公子走了過來,與馬公子齊來的還有馬會長,以及揚州的幾名大鹽商。

如沈廷珍之子沈明,範家的範學敏,沈廷珍是張四維的姐夫,而範學敏的祖父範世逵乃山西大鹽商,範學敏的姐姐又嫁給了張四維的弟弟張四象。

所以當年張四維在內閣時,沈家,範家在兩淮鹽商裏都是極有勢力,任何官員也不敢得罪他們,否則就是與烏紗帽過不去。

除了兩淮鹽,當時張四維與王崇古還控制了河東鹽與長蘆鹽,張四維的母親,正是王崇古的姐姐。不過現在畢竟不是張四維當年在閣的時候了,沈,範兩家,包括馬會長的陜西馬家都是低調了許多。

除了馬公子,馬會長,沈明,範學敏外,還有一名三十多歲的人走來,此人正是歙縣吳家的吳時俸,他的父親正乃大名鼎鼎的歙縣大商人吳守禮。吳守禮經營鹽業,木材業,生意作得極大。

前幾年天子征緬甸缺錢,吳家給朝廷輸銀二十萬兩。於是天子賜吳守禮,吳時俸為中書舍人。

這是實職,而並非是榮銜散官。

不經科舉而授官的商人,遠近也只有吳家做到了。

而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萬歷征朝時,吳家又輸銀三十萬兩給朝廷,前前後後一共給了五十萬兩,接近於兩淮一年的鹽稅。

天子又加封吳守禮為光祿寺署正,吳家先後有六人封中書舍人。

現在的吳時俸正是當紅,風頭已是勝過了馬,沈,範數家,現在是兩淮鹽商總會的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