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用人

遠離福建的京師,此刻卻是陰雲密布。

左闕門前,申時行坐在太師椅上神色陰晴不定。

參加廷議的官員們憤慨之聲一片。

“西海蒙古火落赤等入境攻圍河洮,河洮副總兵李聯芳率三千兵馬追逐竟陷伏陣亡,全軍覆沒!後火落赤部聯合諸番大舉進犯河西五郡,總兵官劉承嗣與遊擊孟孝臣等敗績,遊擊李芳戰死於朱家山。此事自當年俺答封貢後從未有過啊!吾懇請朝廷出兵河洮,為戰死的兩位總兵,遊擊及陣亡將士報仇,一血前恥。”

“不錯,洮州西控番戎,東蔽湟隴,居高臨深,控扼要害,太祖當年曾言,洮州西番之門戶,西偏保障,有攸賴矣。而洮州最為要害,實為兵家必爭之地。”

“當初西海(青海以西)蒙古早有異變,我與周大人屢次向朝廷進言,可是朝廷不聽啊!這河洮不穩,則甘肅有事,一旦甘肅失事,則宣大告急,進而京畿震動啊!”

“當年吐谷渾以遼東鮮卑西並諸羌,遂為隋唐之患,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還請元輔明鑒啊!”

“為今之計,當出兵青海,直搗黃龍,執賊酋問罪於闕下!此事懇請元輔替我們主張,向陛下陳詞。”

此言一出,兵部禦史台的官員無不附和。‘問罪於闕下’之言成為了眾官員一致的共識,偶爾有幾名反對意見的官員那一點聲音早就被淹沒了。

受宋朝滅亡之鑒,明朝上下的政治正確就是剛。

天子守國門,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都被人家俘虜了,就是不降,還在城底下給你打回去。

文臣之中主戰之風甚烈,主戰永遠就是政治正確。

面對此群情激憤的一幕,申時行沒有言語,此刻兵部尚書曾同亨從椅上起身站起身來伸手按了按,闕左門前方才安靜下來。

他走到了所有官員的身前向申時行道:“元輔,西海蒙古火落赤部如此猖狂,眼下雖說太倉空虛,朝廷絕不可容忍此舉,否則令西海各部看輕我朝。”

申時行聞言面無表情地道:“也好,本輔當以此事奏明天子。”

此言一出,眾官員無不叫好。

當即廷議結束。

申時行同許國,曾同亨三人一並前往乾清宮復奏。

天子還未到,三人即在暖閣裏稍坐。

三人都不說話,暖閣裏沉默得令人可怕。

曾同亨道:“元輔即是百官請戰,一會兒我們是否要以此見上奏?”

申時行道:“廷議上如何說,大司馬就如何上奏就是。”

曾同亨低下頭道:“不敢,國家大事還需元輔定奪就是。”

申時行道:“眾意不可不聽啊,大司馬代表眾議,又是兵部尚書,兵戎之事當然你需第一個向陛下陳詞。”

曾同亨聞言大喜,他本來就是敢於任事的性子,他心想申時行素來怕事,對於火落赤部犯邊的事躲還來不及。

曾同亨當即道:“這一次河洮失事,三邊總督梅友松難逃革職之罪,至於新的三邊總督的人選不知元輔可有主張?”

申時行道:“大司馬若心底有人選盡管向陛下提就是了。”

曾同亨聞言大喜。

不一會兒天子在弘德殿接見三位大臣。

天子坐在垂簾後正看著廷議的奏本。

曾同亨首先出言道:“陛下,百官都是贊同出兵懲戒火落赤部的,眾志成城,人心可用。”

天子放下奏本道:“朕心中沒有華夏之別,這番人也是朕的赤子,番人地方也是祖宗開拓的疆土。”

“這蒙古右翼雖是番人,但朕也沒有將他當外人來看,每年都有賞賜,算是待之不薄。這幾任順義王也還算恭順,宣府,大同以西,這二十年沒有興兵,百萬生靈免於塗炭,這一次火落赤部輕啟邊釁實在可恨。”

曾同亨當即道:“臣懇請陛下選一個將才,將西事全權委之,出兵直搗青海!”

曾同亨說完後看向垂簾等待天子回音,但垂簾之後看不出天子臉上神情,只聞天子聞道:“申先生,你是否認同曾卿之言,興兵滅賊。”

申時行道:“啟稟陛下,臣以為不可輕開邊釁。”

曾同亨臉色巨變。

“廷議之上滿朝文武都是主張出兵討伐,申先生為何意見相左?”

申時行道:“啟稟陛下,若是真派師進擊西海,一來引起西海諸番不滿,二來成為孤師,三來敵有成算。”

“扯力克,火落赤興兵進犯河洮即遠遁,說明已是料得我軍反擊。此舉好比手談,有實地與外勢之分,對方攻你實地,一味在實地上相爭,容易落入下成,也如對方之圈套。可棄字從實地轉為外勢,以此爭先!”

曾同亨當即道:“不出兵討伐,這麽說首輔有意主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