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菜根譚

看見林延潮的名字,福建巡撫趙參魯心底就是老大的一陣不快。

林延潮回鄉以後,趙參魯自思禮數是一點也不缺,但是呢在倭國這件事上,他倒是一點也沒有為自己出謀劃策,最後導致了他的備倭策被朝廷冷淡處理,天子,內閣對自己也失去了信任。

現在兩位師爺送上的保薦名單裏,仍有林延潮的名字,倒是令趙參魯心底好一陣不快。

“為何加上林宗海之名?”

面對趙參魯質問,兩位師爺對視一眼,矮胖的師爺道:“東翁,林宗海此人現在還不是可以得罪的時候啊。”

“但是他已是得罪了本院了,”趙參魯哼了一聲,“他都欺負到本院的頭上了,本院還要在天子面前給他表功不成嗎?”

高瘦的師爺道:“我贊同東翁此言,以往我等或許還要懼林三元三分,但現在則不然,這一次廷推漕運總督,林三元位列正推卻不為天子所用,由此可見此人已失了聖眷。”

“沒有聖眷所在,即便有了潘漕督推舉又如何?他的老師是申吳縣又如何?朝堂上下無數官員一並拿他當謝安如何?所謂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這不過是讀書人,及那些失意官員的臆想而已,自古以來又有哪個作臣子的能勝得過天子的?”

高瘦師爺的話說得斬釘截鐵,矮胖師爺倒也沒有立即反對,而趙參魯則是點點頭道:“如此說來,林三元豈非沒有復出之時。”

矮胖師爺出生道:“啟稟東翁,用人之制乃‘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天子親簡大臣,官員視之為恥,而吏部與九卿公推才是正途。林宗海如此得人望,不可輕之。”

高瘦師爺道:“此言差矣,若是朝廷選人真是由廷推而出,又何來正推陪推之分。只要當今天子在位,恐怕林宗海要大用怕是難了,依我淺見最多是至南京任個尚書也就算是到頭了。”

趙參魯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本院也有這個考量,若是天子對林宗海不快,那麽本院再將林宗海的名字報上去,這不是更遭天子之忌嗎?”

聽了趙參魯之言,矮胖師爺嘴唇一動,最後還是按住不說。

卻說身在老家賦閑的林延潮,自打得知自己漕運總督被天子否掉後之時,自己的同年,也是故屬,禮部儀制司郎中於孔兼托人給自己送來一本書。

此書名為《菜根譚》,於孔兼為此書題序,也想請林延潮評價一番。

林延潮看於孔兼的題序裏有一句話寫到‘適有友人洪自誠者,持《菜根譚》示予,且丐予序。予始訑訑然視之耳。既而徹幾上陳編,屏胸中雜慮,手讀之。則覺其譚性命直入玄微,道人情曲盡巖險。俯仰天地,見胸次之夷猶;塵芥功名,知識趣之高達。’

林延潮讀了次序不由心有所感,當年陳眉公也曾贈了一本《菜根譚》給自己,不過現在與當時頗不同。

當時林延潮當時功名心重,也沒有認真讀,只是純然覺得‘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的話讀來頗有禪意。

到了今天自己隱居東山時,林延潮再讀此書卻有不同心境。

每日林延潮閑時,便在自家庭院下讀之,自覺學問上有收獲。

何為學問上有收獲?並非是從旁人的書中讀了很多似懂似不懂的道理,書讀越多越迷。

用書話來說來就是‘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還有迷,總不如自悟之了了’。

每日讀書後,林延潮隱居的心境也是有了些變化,用書裏的話來解釋‘能輕富貴,不能輕一輕富貴之心。’

自己退隱就輕富貴,然而看著別人升官卻不免眼紅,這是人之常情,若是真要繼續清高,那就是輕不了輕富貴之心。

在自己主張的變法上要明白‘己之情欲不可縱,當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當用順之之法以調之’。

若說變法是道心,那麽人心就是百姓的欲望。懷變法之志,又剛剛大權在握的人,都是看這裏不滿意,看那裏不滿意,處處都要大刀闊斧動刀子,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克制自己的想法和欲望。

變法一定要從於人心,也就是百姓的欲望,順應於人心與大勢,不可以違其意而行。

要如何做?

那麽當用‘善啟迪人心者,當因其所明而漸通之,毋強開其所閉;善移風化者,當因其所易而漸及之,毋輕矯其所難’,這句話。

變法先在於啟迪人心,要先從老百姓可以理解開始教化,不要一開始就是宣揚老百姓不明白不理解的政策,若還是不明白,那就先從開啟民智做起。至於要變法,移風易俗,一定要從易到難,對於根深蒂固的積習不要一開始就想著動手去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