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家事

師生簡短告別,林延潮對徐火勃,史繼偕,謝肇淛道:“吾赴京後,你們三人主教學之事,遇事共商決定。至於書院俗務就交給幾位監院來打理。”

史繼偕,謝肇淛二人一並稱是。

唯獨徐火勃沒有出聲,林延潮明白自己這一次沒有攜他進京,他心裏有些變化。

林延潮又對徐火勃交待道:“你是我第一個學生,平日受我教導最久,我知你一直有矯枉過正的念頭,覺得理學板古不化,心學空談務虛,欲以吾學更之。”

“此念頭我很贊賞,但放在辦書院上卻不可以。切記不要去爭儒學正宗的虛名,理學心學眼下之短,將來未必不是他們之長。兼容並蓄,百家爭鳴乃書院的學風,此事你切記要秉持住。”

徐火勃看向林延潮恍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林延潮的眾多門生,他與郭正域,孫承宗,袁宗道一起最早拜入林延潮門下。

郭正域現在官拜三品參政,主政河南。

孫承宗因辦新民報得天子垂青。

袁宗道雖功業不如二人,但在京師裏也是文壇領袖,他取法林延潮的文章主張,反對復古,反對承襲,主張詞能達意即可,文章以直抒己見為重。

這三人在政壇,報論,文壇各樹一幟,都極有名望。

徐火勃自知不能與三人相比,但即使與他在京郊共遊的四位好友也有差距。

陶望齡當年離開林延潮後,道南於浙,又回京得中榜眼。

袁可立也是授了官。

而與自己一起落榜的張汝霖,他的父親是狀元,嶽父是前禮部尚書,自己也是遠遠不如。

至於袁宏道家世也比自己強。

林延潮將自己留在老家,用心於書院,若是將來林學能興於閩,這對於他而言實在也是一件大功啊。

想到這裏徐火勃釋然道:“學生明白了,請山長放心。”

林延潮點點頭道:“那就太好了。”

於是林延潮走了幾步,突油駐足停下回望鰲峰書院。他看著書院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徐徐地道:“天下之事說到底還是人心之事。最難的也是人心,如為散沙,狂瀾難挽,如為利刃,解懸之疾,如為洪流,定讓天地換新顏。”

說到這裏,林延潮離開了鰲峰書院,宋應昌等數十名官員簇擁在後,齊送林延潮離去。

進京啟程之事甚是急促。

宋應昌的請求確有幾分強人所難。

官員在鄉遇旨升缺,是一件極大的喜事,比之衣錦還鄉不遑多讓。

如此情景,都恨不能擺上數百桌誇耀鄉裏,讓同鄉都知道自己的光彩才好。

但事實上是林延潮接詔之後,必須立即動身離京。

林延潮甚至連與家人好好話別的功夫也是沒有多少,這實在是有些不近情理。

故而宋應昌將此事告知林延潮時,是滿心的忐忑。

雖說林延潮現在尊為禮部尚書,就算拖延數日也並非如何。

但是一來林延潮答允了宋應昌,二來也是有前車之鑒。

這前車之鑒是誰呢?

前禮部尚書潘晟。

當然這是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

另一個時空中,張居正剛病死,懇請天子補潘晟入閣。

當時潘晟正在家賦閑,因為他是馮保老師的緣故,得以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入閣。

潘晟接旨後動身上京,但不久張四維動手了。

他命學生等人彈劾潘晟,結果被天子勒令致仕,潘晟未及上任走到半路上即被罷免。

這樣的事情對於官員而言,實在是一件極大的羞辱,所以夜長夢多,事久生變不是沒道理的。官員沒有真正接到告身的那一刻,都不能算是落袋為安。

林延潮回府後,先向林高著稟明此事。

林高著聞言愣了半晌後方道:“這就又要走了。”

林延潮聞言甚是愧疚,不知如何回答。他看去爺爺比上一次自己回家時所見又是更蒼老了。自己決定這一離去,此生還能不能再相見呢?

林高著倒是道:“你是做大事的,這裏不是久留之處,你決定什麽時候動身?”

“催促得甚急,若是可以後日即要動身,但也不是不能拖個幾日。”

“那還是不好,你現在是禮部尚書,二品大員,上面就是皇帝。事上官不能怠慢,事君更不能怠慢啊。我一個老朽之人,多陪幾日少陪幾日沒什麽。你就不要婆婆媽媽了,就在後日動身吧。”

“是,爺爺。”

二人對坐無言,而堂外傳來腳步聲,原來是大伯,三叔已是急匆匆的趕來。

大伯一見林延潮著急著問道:“潮囝,我一路回家聽人說,你拜北禮書馬上要進京了嗎?”

林延潮點點頭道:“是啊,馬上就要啟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