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3章 稚繩怎麽看?

眾學生們齊聚一堂,可謂除了正在河南任參政的郭正域,在蘇州任推官的袁可立其他的心腹弟子都到了。

至於方從哲,葉向高,李廷機他們雖非林延潮的學生,但方叢哲,李廷機與孫承宗,袁宗道二人關系甚好,在林延潮面前也是以學生自居。

而葉向高與方叢哲,李廷機是同年進的翰林院,他又是林延潮的同鄉兼同學,三人關系一直不錯,所以也常拉著他來。

所以這六人基本就是林黨在京的骨幹,朝廷有什麽風吹草動,基本上林延潮都從幾人的來信中立即得知。

他們六人正是為官不久,年起又輕,常日裏彼此間都是以意氣相期許,但大家關系很不錯。

葉向高與其他五人關系卻有些微妙,但他不似其他五人一樣以林延潮學生自居,但不妨礙他與五人交好。

而李廷機是萬歷十一年的榜眼,方叢哲是萬歷十一年的庶吉士,但他們二人從來沒有拿架子,在翰林院裏對孫承宗一向尊敬。

孫承宗是萬歷十四年的榜眼,進翰林院後仕途上一路開了綠燈,現在已是翰林院侍講了,而且這任命還是出自中旨,特別顯得孫承宗深得天子器重。

甚至聽說今年天子還破例接見了孫承宗一次。

現在連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都見不了天子一面,而孫承宗能破例見天子一面,尤其顯得孫承宗為聖眷所青睞。

不少官員都認為孫承宗在仕途上就是下一個林延潮。

但是這個事情傳到林延潮的耳裏時,卻微微有些不舒服。雖說大家身為朝廷的官員都是皇帝的臣子,但天子還是開始挖自己的墻角了。

孫承宗一直被林延潮視作自己的替手,在自己不京時或者是仕途上遭到挫折時,孫承宗可以替自己舉起事功的旗幟來。

當然這是在林延潮不在朝堂上的時候。但現在林延潮回到朝堂上,官至禮部尚書時,天子又在重用孫承宗,此舉顯得有些誅心了。

這看來是先重用學生再重用老師的節奏,但是卻令林延潮想起了在平定太平天國後,清朝重用李鴻章以制衡曾國藩。

這李鴻章是曾國藩的年家子,更是出自曾國藩的幕僚,而孫承宗也是出自林延潮幕下,萬歷十四年會試時林延潮身為主考,所以又是孫承宗的座師。

林延潮當初故意冷落孫承宗,制造出一些二人不和的跡象,就是想以後若是自己政治上失意,朝堂上至少還有孫承宗支撐。

但是天子反其道而行之,親自給孫承宗加官晉爵,然後將郭正域調出京師,大有讓他在林黨內部另立山頭制衡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明知天子有些居心不良,但再見到孫承宗時,心底也不免有些微妙,甚至心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太器重於孫承宗,以至於在朝堂上持事功變法主張的官員裏,他的威望達到於僅次於自己的地步。

林延潮知道自己心底雖有想法,但面上絕不可露出猜忌的意思來,何況自己對於孫承宗還是十分信任,視他為可推心置腹的之人,否則當初也不會為難他。

而孫承宗也很爭氣,而在六人之中大家甚至默然以孫承宗為首。

眾人聊了一陣,因林延潮還未用飯,府裏就端上吃食來。

林延潮與眾學生們都是邊吃邊聊。

因為平日與學生們常道‘做事當進,享受當退’的道理,所以飯菜也是很簡單,就是一大碗冒尖的飯菜。

飯和菜都拌在一起,大家邊吃邊聊。

“今日廷議上可以看出,眼下似事功變法的主張,在朝堂上頗為受人肘制,難道我等徒為泥瓦工修修補補。”袁宗道出聲嘆息道。

方從哲道:“事功變法之事非一蹴而就,驟然大刀闊斧,必驚動了朝堂上那些大人們。”

“那以中涵的高見應當如何?”袁宗道問道。

方從哲道:“眼下還是應當讓天下讀書人明白我們的主張。”

“中涵從稚繩手裏接過新民報以來,我卻看得規勸教化的話語少了很多,但於廣告以及媚俗的文字卻多了很多。”袁宗道不客氣地言道。

方從哲被袁宗道如此譏諷,卻是灑然一笑道:“袁兄只看到報紙上寫得是什麽,卻沒看到新民報自方某為主編後,從原先六七千份一刊現已至八九千份一刊。”

李廷機點點頭道:“托方兄的福,今年翰林院過年,每名同僚都多分得了兩斤肉。”

聽李廷機這麽說,眾人都是大笑。

林延潮也不由莞爾,這翰林院以往是窮衙門,故而有窮翰林之說,但有了新民報的貼補,翰林們的福利越來越好。

林延潮孫承宗道:“稚繩你怎麽看?”

孫承宗恭敬地放下碗筷答道:“回稟恩師,吾以為做事不在談過高之理,務必先貼近就俗,辦報也是如此,不可貿然以大義臨之,先讓天下的讀書人與百姓能夠喜歡,然後我們說話才有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