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心腹

夏日午後的疾雨,令人圖不及防。

林延潮出宮回府時,天氣還是晴朗,這才到府門處,天色突暗,大雨疾落。

雨落時,林延潮於轎內正給鄒元標,趙南星寫信,但寫寫停停總是覺得不滿意。

正好大雨落下時,他掀開轎簾,但見街上人人皆奔走避雨。

回到林府。

孫承宗等十數名京中要員至府上要見自己。

林延潮這幾日睡眠一直不好,今日早早回府本是要休息的,現在公事之後這麽多官員要見自己實在是沒有三頭六臂應付不來。

對此管家的作用就很顯然了,陳濟川必須替林延潮應酬這些官員。

他將官員見自己的事分個輕重緩急來。

請安問好的,就可以推了。

有些事一句話送到的代為傳達就行了。

甚至有些陳濟川可以代林延潮作決定。

最後真正要緊之事,又不能代為決斷的,林延潮才必須抽時間應對。

所以嘛,內閣大學士就是天子的管家,而陳濟川就是管家的管家。

張居正的遊七,申時行的申九,王錫爵的王五都是可以與三品大員坐下來一起喝茶的。

林延潮先回書房更衣,然後請孫承宗入內。

林延潮一見孫承宗即道:“皇長子的事濟川已與我說過了。你需多寬解殿下。”

孫承宗道:“是,殿下這幾年著實受苦了,太子不似太子,親王不似親王,還不能見到爹娘。”

林延潮聞言沉默片刻,然後道:“此生不可執著之事,在於長久。有時候日子會長得不知有多久。”

“話說回來,事事哪有那麽容易的,又何況於儲君之位。而今我唯有一句,請轉告殿下,百忍成剛!”

孫承宗道:“回稟恩師,學生也是如此勸說殿下。幸喜這些年殿下學業日進,對學生所言的民間疾苦,也是體貼在心上,可期為聖明之君。上一次江淮大水,殿下屢次問學生災民是否得到安置,後又問聖上為何不肯用內帑放賑。”

“殿下對於恩師恢復張文忠公名位之事贊賞不已,對於礦監稅使之事,隱隱也有些憤慨,他還曾說一旦他將來為君,必用恩師如此棟梁之材,放手整頓朝綱!”

其實當時皇長子說了林延潮與他二人放手整頓朝堂,但在林延潮面前,孫承宗隱去了自己的名字。

孫承宗說完留意林延潮的表情。

卻見林延潮聽後淡淡一笑。

孫承宗立即道:“恩師,殿下乃樸實之人,絕不會因求有於恩師而故意……”

林延潮擺了擺手道:“言為心聲!殿下如此說,即是心有此意,絕不用懷疑。”

“稚繩,試問有一日殿下繼承大寶,我為首臣,殿下若有意讓你取我而代之,你當如何?”

孫承宗沒料到林延潮突然拋出這一句來,聞言之時呼吸頓止,難以喘息。

林延潮道:“稚繩,你連這決斷也沒有,不足入閣,不足入閣。切記,你不為之,自有人為之。若有這麽一日,由你繼我政柄也勝過其他人。”

孫承宗似生了一場重病,口中不能答一字。

“若將來殿下有登大寶之日,即我退居林下之時!何為政柄所在?心底一定要清楚,”林延潮撫須感慨了一句,“稚繩你不用想得太多,有殿下這一句話,我已是感激不盡。”

孫承宗垂首道:“恩師如此說,學生實不知用何言語剖析心跡。明日學生求退離京就是。”

林延潮起身手撫其背道:“你是我的衣缽傳人,豈可說這樣的話。切記,此事只是你我二人所知,不可泄於第三人知!”

“另外皇長子問礦監稅使的事時,你要站在皇上那邊說話,此為人臣侍君之道。”

“學生不明白恩師之意。”孫承宗問道。

“殿下要從你身上學的是帝王之術,當年張文忠公於經筵上,多次以周亞夫細柳營之事諭之皇上,後來又如何呢?如何侍君,你要多學學人家沈四明沈相公。”

“再說這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各行其是,方可陰陽共濟!”

林延潮說到這裏甚有惋惜之意,但對孫承宗而言卻生難忘項背之感。

孫承宗走後,林延潮稍歇息一二,陳濟川奉上帖子。

林延潮捏了捏眉心問道:“還有幾人?”

陳濟川道:“相爺,這二人最好還是見一見。”

林延潮對陳濟川道:“後面幾人替我推掉。”

不久一位四十有許的官員入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山東參政楊鎬。

楊鎬入內後向林延潮躬身道:“下官山東參政楊鎬參見閣老!”

林延潮伸手虛扶道:“這不是京甫年兄?大家是自己人,無需多禮,坐下說話。”

楊鎬恭恭敬敬地坐了半邊凳子,身子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