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富貴險中求

“諾!”

齊刷刷的應答聲,使團吏士們多是惡少年出身,看似散漫,可又有一股無形的紀律在約束他們。

“傅介子不打算在懸泉置過夜?”

任弘心裏一驚,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但他沒有著急,只道:“枕戈待旦,是該如此,不過,光吃肉還是太幹,缺點東西佐餐。”

羅小狗聞言,將陶壺遞了過來:“水?”

“太淡。”

任弘看向孫十萬,笑道:“我倒是知道孫兄有一樣東西,比美酒更甘甜!”

“我?”孫十萬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找了一圈,啥也沒有啊,最後目光定格在下體。

老天爺,這任弘說的,不會是尿吧?

雖說他們出使西域,陷入沙漠中最缺水的時候,老孫還真喝過這玩意,好像不甜啊……

任弘沒料到他會往下三路想,擊了幾下掌,讓幾個懸泉置的徒卒過來捧場,大聲說道:

“那就是傅公在西域揚威,在龜茲斬匈奴使的英雄事跡,孫兄不妨細細說來,好讓吾等以此壯舉佐餐!”

……

懸泉置內,傅介子更衣完畢,換下一身蒙塵的衣物後,發現年邁腿瘸的置嗇夫還在門口斂手等待。

花白的頭發,敦厚的臉,似曾相識。

“我記得你叫徐……奉德?”

“傅公竟然還記得老朽!”

徐奉德有些激動,這差不多就是中央領導,記得村支書的趕腳。

傅介子道:“懸泉置對我而言,畢竟不太一樣,當年我在貳師將軍軍中為什長,回師時途經此地,中暑幾死,全靠一口懸泉水才活過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西征軍中的小什長,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漢使。

“自那之後,我再途經此地,便稍加留意,對了,你是懸泉置的第幾任嗇夫?”別看傅介子外表粗獷,實則卻心細如發。

徐奉德答道:“第三任。”

他又問:“傅公可要懸泉置歇一夜?上舍的臥榻被褥,皆已備好。”

“不歇,吃完夕食,喂飽馬匹,吾等要立刻出發,趕往下一站!”

傅介子握著手中的旌節,望向東方,眼裏有一絲隱憂:“我還要趕著回長安,向陛下,還有大將軍復命!”

……

懸泉置外的饢坑邊,眾人坐成了一圈,被圍在中間的是孫十萬。

“去時,傅公已代天子責備樓蘭王及龜茲王,令其不得勾結匈奴,截殺西域諸國赴漢使者,若有單於使節過境,當稟報玉門都尉知曉。”

只要不提汗血馬,一切都好說,在任弘的鼓動下,方才還顧左右而言他的孫十萬,已經在大吹使團在西域的英雄事跡了。

那龜茲(qiū cí)的位置,便是後世西域省庫車縣,乃是西域北道上一顆璀璨的明珠,人口近8萬,也算一個大國,因與匈奴日逐王的駐地相鄰,所以對匈奴十分畏懼,始終在漢匈之間搖擺。

孫十萬又道:“過了幾個月,當吾等從大宛折返,回到龜茲時,龜茲王禮遇依舊,但傅公卻覺察出了點異樣,便讓盧九舌詐問龜茲侍者……”

譯者盧九舌立刻搶過話:“我裝作什麽都知道的樣子,質問那龜茲小臣,問他‘匈奴使來數日,如今安在?’那侍者惶恐,這才全盤招供,說匈奴使者從烏孫歸,正在龜茲!被龜茲王迎於館舍,禮在漢使之上!”

“於是傅公便囚禁了那侍者,又召集吾等共飲,酒酣之際說:卿曹與我俱奉縣官之詔,使西域督責樓蘭、龜茲勾結匈奴,阻擾安息、大宛貢使之事。今匈奴使已在龜茲,恐又欲教龜茲王劫殺吾等,一旦龜茲王動搖,收系吾等送予匈奴,吏士數十人,骸骨將淪落荒野,為胡狼所食,不得歸漢,為之奈何?”

孫十萬道:“吾等也明白,身在絕域危亡之地,死生自然全憑傅公!”

“對,此身性命,皆交予傅公了!”使團吏士們紛紛出言,他們對傅介子有絕對的信任。

“於是傅公便帶著吾等,夜襲匈奴使節所在館舍,外面的龜茲衛士不敢阻攔,吾等便破門而入。”

“當時匈奴使在院中,那胡虜武藝不錯,竟能引弓射殺吏士兩人,可他終究不敵傅公,被傅公近身一刀透胸,當場就死了,其余幾個匈奴人也盡數斬之!”

“只可惜那匈奴使帶的人太少,都被奚騎吏一弩一個殺了,我竟沒混到首級。”

孫十萬滿是遺憾,若能斬上一兩級,便是響當當的功勞,雖然漢朝軍功爵制度早已崩潰,可但凡有軍功者,秩祿升遷便會順利很多。

“龜茲王趕到時,見木已成舟,只能再度謝服,禮送吾等出境。”

孫十萬得意地指著停在馬廄的一輛方廂車:“那些北虜的頭顱,都腌好了放在車上,準備帶回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