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漢字

“九錢一斤?怎麽不去搶!”

呂廣粟嘀嘀咕咕,也難怪他這麽說,五銖錢的購買力,大概是後世rmb的2倍,這麽一算,這鄉市裏豬肉9錢才能買一漢斤(250克),相當於70多元一公斤啊,簡直是貴得離譜!且遠超牛羊肉價格。

任弘聽說,在中原,羊價五百,豬價三百,可到了敦煌卻完全反過來。

只因在敦煌生活的小月氏、羌、歸義胡,往往飼養馬、牛、羊,還有駱駝、驢、騾等,他們常用這些牲畜和編戶齊民換糧食,唯獨不養豬。

因為豬作為雜食動物,在放牧時,除了吃少量草葉外,塊莖、蘑菇、野莓、野果等也來者不拒,這些東西可是遊牧民妻女采集的目標。

所以豬與牧民食譜相沖,再加上此地氣候幹燥,除非是湖澤河水邊,否則戈壁旱地上,不適合牧豬。

羌、胡也沒學會漢人將廁所豬圈一起蓋,讓豬吃矢長膘的辦法,所以在生存資源匱乏的草原沙漠地區,諸如西域、河西、漠北,遊牧民對養豬根本提不起興趣,反而是東北老林子裏的夫余人,卻又對養豬情有獨鐘。

於是敦煌的豬,只能靠為數不多的編戶齊民圈養提供,數量比牛羊少,自然是物以稀為貴了——雖然在任弘看來,沒閹割過的豬肉口感遠不如牛羊肉,但它畢竟是中原人吃了幾千年的肉食,傳統在那擺著,逢年過節祭祀先祖,不殺上一頭總說不過去。

既然豬肉這麽貴,任弘只隨便看了兩眼,就回頭去問那幾個羌民羊怎麽賣了。

雖然買賣做不成,但呂廣粟卻與那屠夫閑聊開了。

“來買肉蔬的燧卒?哪個燧的?”屠夫看出來他們的裝束,是守燧的候望兵卒沒錯。

呂廣粟一拍環刀,笑道:“破虜燧!”又指著買羊的任弘道:“這位便是任燧長!”

“破虜燧……莫非就是前幾日查出淩胡燧私通匈奴,奸闌出物的烽燧?”

“好像是這麽叫,我聽說那燧長就姓任!”

殺豬的屠夫這麽一說,旁邊幾個肉鋪也加入了議論。

敦煌縣北鄉距離長城最近,此事好歹也是驚動郡中的大案,早就傳開了。再加上那個被殺的劉燧長家就在鄉邑裏,邑中不過兩三百戶人家,翻案後的情形,大夥都聽劉燧長的家人提及過。

“我聽說,是淩胡燧的程燧長私通匈奴,殺戮官吏,但破虜燧新來的任燧長才上任數日,便覺察到了奸情,帶著兵卒將他們一舉擒獲!”

“捉得好!今日能放奸商出塞去,明日就能放胡人入塞來,到那時遭殃的還是吾等。”

賣豬肉的屠夫說到興起,竟拿了一大塊五花豬肉,用蒲葉一裹,就往呂廣粟懷裏塞去:“我也服過役,知道候望不易,汝等捉了奸人,也相當於護得北鄉周全,這塊肉不要錢,送你了!”

旁邊幾個攤位也有樣學樣:“這牛肚剝洗幹凈了,拿去罷。”

“送汝等幾根羊蹄。”

甚至連賣狗肉的狗屠也來湊熱鬧,捏著幾根可疑的棒狀物嚷嚷道:“狗鞭要不要?很補的!”

油膩膩的手,拿著五花八門的肉塞過來,呂廣粟有些發懵。

任弘也被屠夫們的熱情搞得有些感動,但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嚴重影響了集市交通,甚至還有孩子被擠倒,哇哇大哭,加劇了場面的混亂。

他連忙扶起那跌倒的小屁孩,將擠掉的拐杖還到一位老人手中,自己則站到市旗下,朝眾人拱手道:

“諸位父老,好意吾等心領了,但候望察奸,這本就是燧長分內之事,不敢居功。父老們請安心,任弘在職一天,就會站好一天崗,至於這些肉食,二三子還是按照市價賣我吧。”

說著,讓呂廣粟給屠夫們錢,豬肉牛肚照單全收,只沒要狗鞭——他們一群漢子吃了這玩意好拼刺刀麽?然後就牽著剛買的一頭肥羊,離開了集市。

“是個好燧長,虧得有這樣的人,吾等在塞內才能安睡。”

眼看任弘遠去,集市裏的眾人都對這後生贊不絕口,甚至已有幾個大媽詢問旁人:“這位任燧長可婚配了?”

而任弘騎在馬上,回過頭看去,只占了一條街的鄉市雖小,卻熙熙攘攘,充滿了人情味和煙火氣。

半個月趕一次的鄉市,會從早上一直開到傍晚,讓十裏八村的人都來各取所需,推讓之間,盡顯市井風味。

這份日常生活是多麽熟悉啊,讓任弘恍惚覺得,不該是邊塞該有的模樣……

塞上是鐵血崢嶸,戈壁風沙,塞內則是男耕女織,雞犬相聞,黃發垂鬟,怡然自樂,多麽奇妙的對比。

“這就是長城,還有我們這些戍卒存在的意義吧。”

任弘發自內心感慨道:“真希望敦煌的百姓,能一直過風平浪靜的日子,不必再受匈奴襲擾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