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披甲

兩根煙柱從破虜燧緩緩升起,這是韓敢當和呂廣粟點燃了塢外堆積的積薪,而趙胡兒則在上頭舉烽。

“望見虜欲入塞,一千人以上”的訊號會傳到西邊的淩胡燧,也傳給與長城南方十漢裏外的一排亭障,再由他們依次傳遞,向四十裏外的都尉府屯戍大軍告急。

視覺是最快的傳訊方式,不消半刻,四十漢裏外的都尉府和步廣候官、就能接到報訊,做出應對……

任弘這時候已下了烽燧,手扶著木梯時,隱隱能感覺到震顫,不知是自己緊張的幻覺,還是那兩千匈奴騎的奔騰真的能讓他們的烽燧瑟瑟發抖。

但耳邊隱約傳來的馬蹄聲,卻是作不得假的。

“張千人!”

任弘喊了呆呆站在墻邊,有些不知所措的養狗達人。

“隨我去取甲兵!”

早在一百年前,晁錯就總結過:“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

堅甲利刃,是漢朝對匈奴的巨大優勢,哪怕一個小烽燧,擁有的甲兵數量質量,也足以讓一位匈奴的千夫長艷羨不已。

任弘剛來破虜燧時,就檢查過存放甲兵的小倉庫,每個亭燧都有記錄兵器情況的帳簿,破虜燧除了六石具弩2把、四石具弩2把外,還有角弓三把,長戈長矛各4,長短戟各1,刀劍各5把,盾牌5面,此外還有藁杆鐵簇的弩矢箭矢600枚。

出去巡邏、伐茭的宋萬等六人帶走了部分甲兵,任弘讓眾人將剩下的統統搬到烽燧裏去——作最壞打算,若匈奴犯塞的話,烽燧可能就是他們最後的堡壘!

“燧長,我為你披甲!”

韓敢當這時候也進來了,抱起木架上放著的鐵劄甲就要往任弘身上披。

和秦代將士普遍著皮甲不同,漢代的甲胄制造有了質的飛躍,冶鐵的進步讓軍隊大量裝備鐵甲有了可能。這破虜燧中,就有分發了一副鐵劄甲,兩頂鐵鞮瞀(dīmào),也就是頭盔,都是用鐵片與麻線編綴而成。

劄甲的鐵劄葉近百片,且有點厚,所以十分笨重,遠不如高級軍官們使用的魚鱗襦鎧輕便,且只能防護胸與背部,一個人很難穿上,得袍澤幫忙才行。

“你擅長近戰,這鐵劄甲還是給你來用。”

任弘往鐵甲裏塞了些避免皮膚摩擦的麻絮,為韓敢當披上,這鐵甲太重了,重到對沒有披掛熟練的人來說,會影響速度和平衡。

再說了,好鋼要用到刀刃上,他不認為自己在戰鬥中起到的作用,能比韓敢當這個沙場老兵大。

任弘自己則只用幘巾將頭上裹得嚴嚴實實,又戴了個鐵鞮瞀,這玩意雖然讓腦袋感覺沉沉的,卻能夠防住匈奴人的骨簇、石簇,甚至連鐵矢也會卡在鐵片縫隙裏。

身上披了件漆成黃褐色的齊膝革劄甲,又往左右腕上戴了皮質射鞲(gōu)。

而在挑選合手兵器時,韓敢當自然是順手的環首刀和鐵鉤鑲,身披鐵劄甲的他儼然是個重步兵,左右手的兵器一敲,大吼著出門而去。

其他人也紛紛將剩下的兵器、箭矢搬到烽燧上放好,任弘在為用什麽武器犯了難:燧中五兵,他平日裏也一一練習過,發現長矛最乘手,其次才是環刀。

對第一次上戰場的人而言,矛的長度能給人帶來虛幻的安全感,任弘手已伸向了矛杆,但腦海中閃過的一句“自古槍兵幸運e”,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最後走出門時,腰帶上掛著環刀,背上有一面朱紋漆革盾,懷中抱著自己的六石具弩,身側懸著箭箙。

這下裝備齊全了!

任弘分不清是烽燧在抖,還是自己在抖,反正片刻功夫,長城之外,匈奴人的馬蹄聲,似乎又近了幾分!

在路過廚房時,任弘猶豫了一下後,讓呂廣粟去將那口懸泉置送來的鐵鍋也拿上去。

呂廣粟哭笑不得:“任燧長啊,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念著鍋?”

“好歹是鐵鑄的,待會禦敵或許用得上。”

任弘說著重新登上烽燧,這時候,長城外隆隆馬蹄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馬兒被勒住後,發出的陣陣嘶鳴,近得讓人害怕……

果然,等任弘抵達頂部時,先上來的韓敢當,以及一直守在上頭的趙胡兒,都一言不發,定定望著外頭。

任弘也緘默了,因為他看到,除了數百騎分散到長城沿線放哨、覓敵外,剩下的千余胡騎,已抵達疏勒河南岸,破虜燧正北面數裏外。

然後停了下來。

胡人下馬的下馬,休息的休息,但目光卻都盯著破虜燧,更有數十騎靠近到射程外觀察他們,指指點點,為首是一位騎著白馬的匈奴酋首……